相比鄭成功逮誰揍誰的做法,鄭經的外交手腕就靈活多了。荷蘭人封鎖東南亞航線,掐斷了鄭氏船隊的航路。既然暫時不能與之爭鋒,那就另辟戰場,於是主動通好日本,大力拓展對日貿易。鄭經當政時期與日本的貿易額比起鄭成功時期激增,日本唯一的對外貿易港口長崎港,每年進出的台灣船隻多達近百艘,遠超明末的規模。麵對荷蘭人的挑釁,大搞“連橫合縱”。東南亞海麵上又不止你荷蘭一家。鄭氏集團不但和菲律賓的西班牙人發展了友好關係,拓展了盟友,更拉來了一個新幫手——英國人。此時正與荷蘭人打得天昏地暗的英國殖民者,與明氏集團一拍即合,雙方簽署貿易協定。英國人向明氏集團提供火器、戰船技術,一道打擊荷蘭人。此舉在中國海商的貿易拓展史上意義重大:自鄭和下西洋後兩百年,中國船隊再次進入了印度洋流域。在廣交朋友的同時,鄭經也沒忘了原則:通商可以談,貿易協定可以簽,但主權問題卻絲毫不能馬虎。比如西班牙人就曾渾水摸魚,以“傳教”為名,請求在台灣設立據點,結果被鄭經嚴詞拒絕。鄭經知道,多次在東南亞發動排華、屠華運動的西班牙人並不老實。因此在與西班牙人的交往中,鄭經多次派遣使節警告西班牙人,如果東南亞當地的華人遭到了不公正對待,他將采取一切嚴懲措施,甚至兵戎相見。在那個時代裏,他不隻是台灣的守護者,更是東南亞的保護者。
鄭經的恩威並施很快收到了效果。內政方麵,台灣經濟高速發展,屯田大興,農業產量激增,政府經濟儲備豐厚。對外方麵,占領金門、廈門的清王朝,因水師力量限製,對台灣島是鞭長莫及。多年的苦心經營讓鄭經重建了一支強大的水師,比起鄭成功收複台灣的時候,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那時候的鄭成功,主力戰船大青船隻有兩門火炮,比起西洋戰艦來實在是“袖珍”。這時候的鄭經擁有了一支三萬人規模的新式海軍。和英國人的通好,讓明鄭政權買到了此時英國新開發的後膛火炮。但明鄭政權不但能買,更能自己造。鄭成功時代設在台灣各地的兵工廠,此時也開花結果。當年收複台灣時繳獲的荷蘭軍火,後來與英國、西班牙通商得到的新式武器,在台灣全能自主生產。戰船方麵,比起當年鄭家馳騁東亞的三桅炮船,此時明鄭海軍的主力戰船,被稱為“鳥船”。這個稱呼,來自老對手清王朝。顧名思義,就是在海洋上航行,如鳥兒飛翔一般迅捷。在後來收複台灣的水師名將施琅的筆下,這種戰船不但飛快,更能打,其船體已大於當年鄭成功的“三桅炮船”,每艘船船頭上裝備有重型巨炮一門。這種巨炮重達三千斤,殺傷力驚人。此外還有大型火炮二十門,中小型火炮一百門。如此規模,已堪稱是當時海洋上的巨無霸戰船。在明鄭水師的鼎盛時期,這種巨型炮船的總數在五十艘以上,如此規模,即使對比當時的海洋帝國荷蘭、英國,也毫不遜色。
這支水師的成軍也是有個過程的。永曆十八年(1664年)鄭經敗退台灣後,以韜光養晦的方式,經幾年苦心經營後終於建立了這支水師。到了永曆二十二年(1668年),腰杆兒硬了的鄭經再次向荷蘭人叫板了。他向基隆的荷蘭人發出強硬照會,勒令他們限期離開台灣,否則就開打。此時的荷蘭人雖然處境艱難,卻還是死賴著不走。鄭經說話算話,不走就打。十月,以劉國軒統軍,發動了對基隆荷蘭軍的攻擊。荷蘭軍本來還想頑抗,但見到明鄭水師的浩大陣仗後,荷蘭艦隊司令波特很識趣,連忙表示願意撤走。十月八日,明鄭水師兵不血刃收複基隆,隨後立刻拆除荷蘭人在當地的城堡堡壘。搞笑的是,撤回巴達維亞的波特遭到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怒斥,他們說什麼也不相信明鄭水師竟有了如此規模。次年一月,一支二十艘炮艦的荷蘭艦隊再次出征,然而這次更丟人。荷蘭人來到澎湖外海,親眼看到不遜於荷蘭炮艦體積的明鄭“鳥船”後,居然一炮不放,立刻撒丫子逃命。荷蘭人重霸台灣的企圖,就這樣成了泡影。基隆的收複,是明鄭政權鞏固統治的一件大事,之後他們不但把基隆變成了重要的貿易港口,更以此為基地西擴,在澎湖列島設立工事,駐屯水師,成為抵抗清軍東進的要地。
能做到這一切,自然因台灣本島得天獨厚的發展條件,但同樣也離不開鄭經本人的才略手腕。他父親的名聲太響,外加他名聲太臭,這位明鄭政權曆史上在位十八年的王爺就被曆史忽略了。他與西方人打交道的手腕靈活,頗有其父風範,而在用人上則比他父親更強。
鄭成功這位英雄缺點很多,其中一條就是不會處理人際關係。他性格偏狹,常因小事動怒。縱觀他的一生,經常發生部下叛變、內部反水的事情。雖有各種原因,但他性格的缺陷,卻應該是重要一條。
相比於鄭成功,鄭經在這一點上顯然就強多了,許多史料上都說他“性寬和”,是個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的厚道王爺。也正因如此,當年鄭成功要殺他時,廈門、金門地區的鄭家部將,不惜抱團反對,甚至要和鄭成功兵戎相見。在選人的眼光上,尤其是在選擇治理台灣的建設者上,鄭經也比他的父親強,鄭成功收複台灣後,他委任的第一批駐台官吏,後來相繼發生過貪汙、虐民之事,遭到他的嚴懲,雖然後來許多史料都以此說鄭成功治軍嚴明,卻也證實了他在看人上的缺陷。
鄭經在這一點上就好多了。在他敗退台灣後,重新整頓了明鄭政權的政府機構,尤其是明鄭政權的“六部”,更是做到人盡其才。其中楊英管戶部,柯平管刑部,謝賢管工部,這幾個人都是鄭成功時代的文人幕僚,雖然早就參政,可那時候的鄭成功委任官吏還是信任那些征戰沙場的驕兵悍將,文人幕僚大多是靠邊站的。鄭經更懂“馬下治天下”的道理。這幾個人裏,楊英是早期台灣屯墾時期的重要人物。早在鄭成功收複台灣在當地屯田的時候,他就曾多次獻計獻策,尤其是他建議設立互市、消弭民族界限、幫助少數民族發展經濟的主張,對台灣的民族融合影響深遠。屯墾的細節性條令政策,大部分也出自他手。到了鄭經時代,他終於獲得重任,成為明鄭政權的財政部長。而管刑部的柯平,是明鄭政權的“烈士遺孤”,他的父親就是當年鄭成功麾下的大將柯晨樞,在攻打泉州時力戰身亡。他的犧牲曾讓鄭成功痛惜不已,對柯平也著力培養。與其父不同,柯平更熱衷於司法工作,早年在鄭成功軍中,做的就是執行軍法等工作。到達台灣後,鄭成功所頒布法令中有關嚴肅紀律、整頓吏治等條文,都是出自他的手筆。管工部的謝賢,也早就是鄭成功時期就名聲在外的“工程專家”。當年金門、廈門地區的軍事堡壘、要塞,都是出自他的設計。他也是中國較早的主動學習西方建築經驗的人。到台灣後,他的主要工作一直是幹工程,尤其是他曾向鄭成功提出,為了台灣的長期繁榮,不能過度開采山林礦產。在之後的多年裏,他主持了明鄭政權的多項工程,除了遍布全台的各類農業水利工程外,更有硫黃、煤礦等帶有近代化色彩的工程。這幾個人,也是明鄭政權時代建設台灣的中堅。
但如果比起對台灣的曆史作用,乃至曆史影響,他們都不如一個人。在鄭經統治台灣的十八年中,他任用過許多人才,卻隻對這個人始終保持著推心置腹的信任、毫無保留的支持——陳永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