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近代台灣奠基人:被遺忘的台灣延平郡王鄭經(3 / 3)

陳永華就是金庸小說《鹿鼎記》中的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的原型。他是否做過天地會總舵主,這個在後世有爭議;他是否有高深莫測的武功,這個在後世也有爭議;唯獨沒爭議的,是他在當時明鄭政權內部獨一無二的地位,和對台灣曆史獨一無二的作用。

陳永華,字複甫,福建龍海人。他的父親陳鼎做過明朝進士,在鄭成功起兵抗清的時候就跟隨了他,是早期的文士幕僚。1648年清軍血洗南安的那場浩劫,讓鄭成功失去了自己的母親,也讓陳永華失去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陳鼎寧死不屈,在當地學堂自殺明誌。十五歲的陳永華趁亂逃出,投奔在廈門的鄭成功。對這位“烈士遺孤”,鄭成功非常照顧,讓他做了“參軍”。此時他畢竟還年輕,軍國大事自然摻和不上,主要的工作就是陪鄭成功六歲的兒子讀書,也就是鄭經。從那時候起,他與鄭經建立了意氣相通的感情。鄭經讀書的時候,他是鄭經的伴讀書童,也常輔導鄭經學業。後來鄭經長大,他就成為鄭成功的助手。鄭經那時候主要是給鄭成功做後勤工作,比如提供征戰的糧草,鎮守大本營。這些事都是陳永華來落實,件件處理得有條不紊。在鄭成功的眼裏,陳永華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平日裏話不多,但是在軍國大事上,他往往都能拿出重要的見解。漸漸地,陳永華得到了鄭成功的關注。曾有一次,鄭成功當眾稱讚陳永華為“當世臥龍”。雖然如此,在此時鄭成功的陣營裏,他也隻是個青年參軍。

陳永華開始嶄露頭角,是在鄭經“通奸”事發後。當時鄭成功怒不可遏,要求金廈守軍“斬子來報”。眼見得鄭經性命不保,陳永華隨即出麵,以“疏不間親”的道理,成功遊說了金廈各守將,聯名上書為鄭經說情。當時驚慌失措的鄭經,甚至想著獨身一人去台灣向鄭成功請罪。深知鄭成功脾氣的陳永華拽住了他,勸他集結兵馬,在金廈靜觀其變。鄭成功去世後,在台諸將擁立鄭襲接班,眼看著鄭經地位岌岌可危,身邊也有部將向清朝投誠。關鍵時刻又是陳永華力勸鄭經渡海東征。鄭經在廈門誓師時,陳永華已經成了他的谘議參軍。在他的謀劃下,鄭經一麵以假談判迷惑清廷,一麵火速進兵。在抵達澎湖時,陳永華卻拉住急於進攻的鄭經,認為應該靜觀其變。果然鄭襲部在大軍威逼下自出內亂,不攻自破。之後又設計殺掉了另一股反叛勢力鄭泰部。鄭經能夠順利接班,從中出力謀劃頗多的陳永華可謂勞苦功高。

但更值得稱道的,卻是他建設台灣的功業。鄭經移師台灣後,陳永華先做監軍禦史,不久升為總製使,成了明鄭政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管家。此後他全麵主持了台灣島的建設大計,派專員至各處落實屯田,而且一反傳統儒家重學問輕視生產技術的觀念,招募具有專業生產能力的技術人員,委任官職並至各處傳授生產技巧。此外他還在台灣劃定保甲,加強政府統治。今天台灣島行政區域的劃分,就以他那時的保甲製度為雛形。當時台灣“裏甲互保,安居樂業”。為了緩解鄭經即位初期台灣物資匱乏、經濟貧困的局麵,陳永華建議,每年定期派船至大陸,與沿海各地開展走私貿易,在台灣大興製鹽、蔗糖、橡膠等產業,以擴大出口。同時嚴行律法,執法鐵麵無私。這時期的台灣,在經過了早期迅猛發展後,也未避免封建經濟的固有規律——土地兼並。對此陳永華鐵腕對待,不但出台各種法律遏製兼並,更身體力行,嚴懲各種兼並行為,在執法上鐵麵無私,連鄭家宗室功臣犯罪,也照樣不徇私情。當時常有鄭家的親眷找鄭經哭訴,每次鄭經都回答說,別犯到陳永華手裏,否則他也沒辦法。對陳永華的支持,可謂不遺餘力。陳永華也有寬仁的一麵。鄭經在平定鄭襲叛亂、確立統治的初期,為了殺一儆百,曾計劃嚴懲卷入叛亂的在台兵將。陳永華堅決反對,苦口婆心地勸說,終於令鄭經收回成命,對相關人等從寬處理。對普通百姓,更是寬仁為上。他每年年底都要集中複查全台各類大小案件,事無巨細都要一一複核。執政十八年,僅經他親手平反的冤案就有二十七起。對台灣少數民族同胞,更是以團結為重。每年都親自走訪各部落,拜會酋長,對他們禮敬有加,遇有饑荒災年,更不遺餘力賑濟。金庸《鹿鼎記》裏說到他的種種江湖事跡,多為小說筆法虛構,唯獨不虛構的,卻是他在台灣島的崇高威望。即使在清王朝統一台灣之後,台灣島上有關他的宗廟、祠堂依然遍布,至日占台灣之前,幾百年間香火不絕。

對於台灣的曆史來說,陳永華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台灣推廣文教。

拜荷蘭政府幾十年“去中國化”教育所賜,明鄭政權建立初期的台灣,殖民統治痕跡依然很重。當時如新港社、麻豆社等部落,幾乎都會說荷蘭語,甚至生活習慣也嚴重荷蘭化。陳永華深知,兵威隻能喧囂一時,文化才能持久。從南明永曆十九年(1665年)起,陳永華建議在台灣“設宗廟,立學校”,將儒家文化在台灣島廣為傳播。這條重要的建議,起初遭到鄭氏集團上下的反對。當時明鄭政權的重臣們,大多是些文化水平低下的兵將,既認識不到教育的重要,更擔心文教會危及武將地位。甚至鄭經本人也認為,此時台灣人口稀少,立足未穩,外加經濟困難,還不是發展教育的時候。但陳永華據理力爭,力陳教育可以“以收人才,庶國有賢士,邦本自固,而世運日昌矣”。一番力爭,最終說服了鄭經。是年,東寧府立起了台灣曆史上第一座孔廟,陳永華兼職為台灣“教諭”,即明鄭政權的“教育部長”。隨後一整套教育體係在台灣建立:中央設國子監,地方上設府學、州學、縣學,並在少數民族聚居區設立“小學”,在少數民族地區傳播儒家文化。同時建立一整套科舉製度,分州試、府試、院試。中國封建王朝的科舉製度和教育體係,被他全盤移植到了台灣。除了移植之外,陳永華還有創新。他製定了義務教育法令。凡是送孩子讀書的家庭,一律減免賦稅。各州縣每年要選拔家庭貧困且勤奮好學的子弟,由政府補貼讀書。同時在沿海各地廣泛招募文士,來台任教。中華的正統文化,從此在被視為“蠻荒之地”的台灣島正式確立。鄭經統治台灣的十八年裏,台灣島掀起了“自是始奮學”的熱潮,且並不因後來政權更迭而中斷。今天台灣島內國學昌隆、文化繁盛,與陳永華的貢獻密不可分。

對陳永華,鄭經自始至終都是毫無保留地信任。不但委以重任,更極為禮敬,自始至終都稱他為“先生”。永曆二十年(1666年),在台灣北部推廣屯田的陳永華積勞成疾,患風寒病倒在工作崗位上。遠在東寧的鄭經聞訊後大驚,竟親自趕往探望。之後十幾天裏,鄭經陪護在身邊,親自端水喂藥調理,可謂關切之至。在國家大事方麵,十八年間鄭經對陳永華是言聽計從。明鄭政權的經濟、外交、司法等方麵的大政方針多出自陳永華的奏議。在個人生活上,陳永華更像是個“苦行僧”式的人物,他不好享樂,生活簡樸,身為台灣的“大總管”,每日卻多穿粗布衣服,行事低調堅韌,表麵上與人無爭,待人謙和,但原則問題上卻寧死不退,不管是誰觸犯了法令,就是鄭經本人來說情也沒用。他本人更以身作則,不但清正廉潔,更嚴格約束屬下親眷,越是和他近的人犯法,處罰卻越重。如上種種,皆是中國傳統儒家名臣的典範。

鄭經統治台灣的十八年裏,“撫土民,通商販,興學校,進人才,定製度,境內大治”。這個以純商業貿易為主要發展思路的政權,此時更通商世界,它每年對日本的貿易稅收,有一百四十萬兩,對荷蘭、西班牙、英國等地區的貿易稅收,更高達三百多萬,是東亞的貿易中心。民生方麵更是“夜不閉門,百姓樂業”。這個曾經掙紮在殖民統治下的蠻荒島嶼,此時已是豐衣足食、生機勃勃的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