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朗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聽聞他已全盤掌管了石家家業,在與程家的聯合下將生意版圖擴張了數十倍。
幾個月後,雙喜臨門,太太程紫茵有了身孕,石家上下皆沉浸在欣喜的氣氛中。
弟弟在飯堂將這一聽來的消息告訴妹妹,話音剛落,忽聞廚房裏傳來碗打碎的脆響。跑過去,隻見計心儀蹲在地上收拾碎片,朝向他們訕訕一笑:“不小心。”
但誰都看得出,她笑容裏的那一抹淒涼。
失意的計心儀便是在這時結識了許梓鵬。
彼時,她已帶著弟弟妹妹離開了孤兒院,在集市擺了一張攤,賣些餛飩米粥。
有一天,攤前路過一名衣衫破舊的外鄉男子,瞧著她鍋裏翻騰的沸水久久失神。她見他可憐,便出聲喚他:“小哥,餓了吧?來吃一碗餛飩。”
男子瑟縮:“不,我……”
她能明白他的窘境,微笑道:“請你的,不用錢。”說著便從鍋裏撈起一碗,又拉他坐下。
男子不客氣地吃起來。
遠處人群熙攘,讓出一條道來,計心儀抬眼望去,便見由保鏢護衛著的程紫茵向她走來。
心頓時抽緊。
程紫茵打量她的目光充滿不屑:“你就是計心儀?”
計心儀沒聽清她滿嘴的話,眼光隻直直地盯著程紫茵的肚子。微微隆起的模樣,怕是該有四五個月了吧。
甚至忘了去思考,程紫茵是因何目的才會來找她。
石天朗的出現,著實殺了她個措手不及。他拽住程紫茵的胳膊,命人帶她回去,隻道:“你有孕在身,不該來這樣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不知在他心中,她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一副如何不堪的場麵。
計心儀呆呆看著他,內心波濤洶湧。眼見他目送程紫茵走遠,這才回過身,從衣兜裏摸出二十個大洋,輕輕放在桌上,低低地道:“心儀,對不起。”
眼淚立即吞沒了她。這句對不起,究竟是為今日之事,還是為他沒能履行當初說還會去看她的約定。
石天朗該走了,背對她邁了大約十幾步,定住,回頭朝她望了一眼。便恰巧對上她殷殷切切的目光,熾熱,激烈,與他的身影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化不開。
這一眼的對視,仿佛穿越了一千一萬年。
他最終仍是離去。她的魂也仿佛隨他飛走,不再留戀自己的軀殼。
是吃餛飩的男子喚回失神的她,道:“那兩人身上鴉片氣味太重,你最好不要與他們走得太近。”
計心儀不敢置信:“你別胡說!”要知,石家一向做的是正當生意。
男子繼續道:“計小姐你是好人,在下許梓鵬,若你需要幫助,請帶著信物至羅鍋巷31號尋我。”說著遞給她一支嶄新的懷表。
原來,這叫許梓鵬的男子也非簡單人物。他的話如同預言一般,很快便應了驗。
石家一夕沒落,原因是聯合程家走私鴉片,數額之巨大,甚至驚動了南京國民政府。
聽說,石家與程家被抄後,便再也無人見過石天朗和程紫茵。
急壞了計心儀。她帶著懷表去尋許梓鵬,這一次,他衣冠楚楚出現在她麵前,麵含笑意:“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能不能,幫我打聽石天朗的下落?”她怯怯地提出要求。
許梓鵬爽快答應,派出人手廣為調查。也是這時她才知曉,此處是共產黨一處地下據點,而許梓鵬,是新調來的該據點頭頭。
是很久很久以後,許梓鵬才告訴她,他們初識那天,他直直盯著的不是鍋裏的沸水,而是往鍋裏丟入餛飩的她。
此時,已是一九三六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