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1 / 1)

老爺今日發了不小的脾氣,因他與季蘭提到納妾之禮時,再次遭她拒絕。

那日玉真觀中她便是推脫他說,心係於他願與他共結連理,若他疼她,便要依照嫁娶之禮納她為妾,屆時圓房方才圓滿。他順她的意,一直以禮相待,然而在她多番推卻之下,他的耐心已快被磨光。

季蘭端著茶杯走入老爺房中,淺笑將茶遞上:“此為季蘭親手所泡金盞花茶,清熱解毒,利降肝火,盼老爺別生季蘭氣了。按家鄉風俗,須與男子定親三月後,才可行嫁娶之禮,並非我存心刁難。”

老爺氣結稍解,喝了一口茶,忽然想到什麼,拉季蘭坐在自己身邊:“你對茶頗有研究?”

她答略懂一二。

老爺便說起,縣令夫人乃是豫章郡守之女,這郡主性子刁蠻剛烈,卻偏對茶藝極有興趣,因而遍尋天下懂茶之人。據說與縣令朱大人結緣也是因朱大人對茶頗有研究。若她能與郡主攀上私交,於他發展產業倒是件好事。

季蘭的心猛被刺痛。朱大人自是懂茶的,當年他曾為她衝泡過許多杯,她最愛喝的,是那高山姑娘茶。他曾說,此生最大願望,一是見一見他最敬仰的茶聖,二是與季蘭攜手白頭;還說,她正如杯中清茶,滋潤他幹涸的生命。

可他卻忍心,狠狠將自己抽離他的生命,留給她滿身傷痕,卻轉身與那郡主逍遙快活。

不出幾日,老爺果然邀請郡主府上做客,便將季蘭引薦給她。季蘭與郡主相談甚歡,從茶的品類到當今天下名茶,她侃侃而談,並舉例高山姑娘茶的衝泡方法,使郡主認可了她的造詣。

這衝泡方法,是陸羽教她。

陸羽,一別多日,不知他此時可好?

念及此,她自嘲地將思緒轉開。不過兩麵之緣,又知自己難堪的身份,他憑什麼還會記得她。

自那之後,郡主時常相約季蘭外出,某天,將她約至會賓樓,說要向她介紹一名貴客,是她近日結交,年紀輕輕便精於茶道,更撰寫了世上首部《茶經》,共分三卷,被世人譽為“茶聖”。天下所有嗜茶之人無不對他敬仰萬分;多少人為求見他一麵願散盡千金,可他生性淡泊,不爭名利,皆婉言謝絕。也不知郡主是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請得他為府上貴賓。

當這茶聖款款踏入會賓樓,走到她跟前,她不禁手一抖,摔碎了手中茶杯。

為何,她的心總被一次次意外的相逢所衝撞。眼前之人,不是陸羽還會是誰?隻是萬萬不曾想到,原來他身份顯赫,名揚天下,奈何自己見識淺薄,當初未能辨認。

可陸羽隻當不認識他,在郡主介紹後才大方施禮:“李姑娘,初次見麵,幸會。”

她點頭還禮,在心中喟歎,罷了罷了。

郡主今日不談茶道,竟將話鋒一轉,扯上季蘭的婚事。

郡主笑道:“你家老爺向我訴苦,托我私下問你,怎樣才肯點頭下嫁於他。”

季蘭呆滯,眼角餘光瞥向陸羽,但見他握杯之手微微一抖。

心中思緒輾轉。倘若依計行事,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可礙於陸羽在場,她不知他會否壞了自己的大事。

唯有孤注一擲。

季蘭哀戚地低頭,眼中泛著淚光,抽噎道:“我當郡主是知心好友,這才據實以告。這些天住在老爺府上,才知他幹著朝廷嚴令禁止的私鹽走私,我左右為難,委實不願對不起社稷朝廷,這才將婚事一拖再拖。”

郡主聞言果然色變,便稱要讓夫君徹查此事,急急回了縣令官衙。

茶桌上隻剩兩人。

良久沉默後,陸羽淡淡道:“這便是你隨他下山的目的。”肯定的語氣不容她辯解,她隻能求他:“請你旁觀便好。”說罷起身欲走。

卻被一道力拽住。他緊緊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再次離開她的視線。自玉真觀一別,他一直尾隨在她身後,跟來了廬陵縣。苦於沒有理由現身與她相見,直到利用郡主愛茶一事,這才有了今日相聚。

他沉下嗓音道:“你一介女子,如何與那財大業大的員外抗衡?”

她嗔怒想甩開他:“不用你管!”

又哪裏甩得開。他加重手上力道,順勢一拉,她便跌進他懷裏。她還欲掙紮,他忽然箍住雙臂,將額頭抵在她肩上喃喃道:“若你願意,我來助你。”

不問緣由,不辨是非,他隻是單純,想幫助她。玉貞觀相遇,她的身影早鑽入他心底靜靜潛伏;多日未見的相思快逼瘋了他,她的模樣總在不經意間躍入腦海,揮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