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淩寒獨自開(1 / 2)

翌日雲消雪霽,天色晴朗得如一塊碧玉,那陽光烙在坤寧宮前的月台上,積雪皚皚亦成了金光粼粼。

福臨一早便離去了,連早膳亦未在坤寧宮用。他醒時動靜雖小,但青月到底是驚醒了,她背對著他,裝作未醒一般,隻覺那身旁的溫度隨著心一分一分涼了下去。

因著藥力,青月很快又沉沉睡去,待到正午時分方醒了過來。其木格率著一眾宮女魚貫而入,身後跟著一位容色清麗的姑姑,卻是蘇茉爾親自來了坤寧宮求見青月,道:“太後請皇後娘娘前往慈寧宮一敘,皇上也已經過去了。”

青月身上的腫脹已褪去,那一張芙蓉秀臉卻仍餘蒼白浮腫,她淡淡笑著,道:“我這幅陋顏,如何麵見太後與皇上。”便命其木格取了素白的鮫綃麵紗覆上。

蘇茉爾見她蓮麵半遮,眉目盈盈,雖如是說著,但那話語中並無一絲悲愴之意,仿佛尋常女子所珍視的容顏,於她隻如鏡花水月般。蘇茉爾便笑道:“娘娘天姿國色,即便大病初愈,亦病如西子。”

青月扶過其木格的手,道:“姑姑頑笑了,太後隻傳了本宮與皇上前去麼?”

蘇茉爾神情一凜,方正色道:“太後亦傳了恭主子前去。”

青月亦深感事態嚴重,便隻攜了其其格與其木格前去,到了那慈寧宮的長廊下,卻不見宮人伺候,青月正疑惑間,卻聽得蘇茉爾道:“皇上與太後正在後殿之中。”

穿過兩扇垂花門,後殿裏四座鎏金銅香爐裏焚著清淡的檀香,那煙霧迷蒙裏依稀跪了個女子,其木格一見之下不禁“呀”了一聲,卻是恭妃脫簪待罪,披頭散發跪於殿中。二婢一見之下,頗為尷尬,行禮也不是,不行更不是,隻拿眼睛瞅著青月,不敢多言。

青月冷冷凝視了恭妃許久,方對著她道:“當著坤寧宮的宮女麵兒,你一個後宮主位跪在這裏成何體統,還不快起來。”

恭妃神色倉皇,那素來粉飾精致的麵上多有愧色,連素日裏日的驕矜亦消失殆盡,她低聲道:“臣妾不敢。”

太後與福臨自楠木花鳥圖屏風後相繼而出,聽得青月如是說,太後方收斂了肅穆的神色,溫柔道:“既然皇後如此寬宏,哀家便也不追究了。”

恭妃陡然一驚,抬眼望著青月,見她素麵半遮,唯餘一雙眼眸寒如星子,不禁戰戰兢兢道:“皇後娘娘……已經知道了?”

福臨冷哼一聲道:“皇後素來蕙質蘭心,你做的那些子醜事,還想瞞過朕與皇後嗎?”

恭妃惶惶然拜倒在地,光潔的額頭觸碰在堅硬的大理石方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精心粉飾的麵容被淚痕衝刷得淩亂而肮髒:“求皇上皇後恕罪,臣妾知錯了!”她見福臨無動於衷,又膝行至太後身前哭道:“臣妾一時糊塗,竟妄想加害皇後娘娘,可是……太後,求您看在臣妾阿瑪的份兒上,饒了臣妾罷……”

太後素日寧和的眉頭緊緊一皺,低低歎了一聲,方對著恭妃道:“你今日加害的是皇後,若她不饒你,哀家也不會就此罷休。”說罷便望向青月無波無瀾的麵容,但見她目光深邃,凝視著恭妃的雙眸似是要透過她而望見極深遠的地方去一般,一時間倒不知她心中如何所思。

青月靜默不言,許久,那鴉翅似的睫毛輕輕一眨,方對著恭妃道:“本宮早已允你平身了。”

恭妃如臨大赦,忙對著青月磕頭道:“臣妾謝皇後娘娘不罪之恩。”

青月忽然移了目光,那眼風落在了香爐裏嫋嫋升起的白煙上,那層淡如薄紗的乳白盯得久了,仿佛要生出一絲不在人間的錯覺出來,她的聲音中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悵然與冷漠:“恭妃,自本宮入宮前,你便與本宮多有齟齬。今日當著皇上與太後的麵,本宮便明明白白告訴你,所謂事不過三,若再有下次,本宮絕不會輕易饒了你。”

恭妃欲說還休,隻低低磕了頭下去,卻聽得太後莊嚴道:“你到底是有身份的嬪妃,哀家亦為了你屏退左右宮人。但錯便是錯,即便皇後寬宏,亦是活罪難逃。”福臨忙接過話道:“皇額娘所言極是,兒臣便令她禁足三月,兼罰俸一年。”末了終究是難解心頭之氣,又對著恭妃道:“皇後因誤食鮮蝦昏迷一夜,你便在這跪至子時罷。”

待到了慈寧宮正殿,太後屏退了蘇茉爾與二婢,方欲親手替青月解下麵紗,青月卻本能地側身一避,道:“皇額娘恕罪,兒臣麵容尚未恢複,請恕兒臣……”

太後笑得分外溫柔和藹,輕輕瞥了福臨一眼,亦知青月近鄉情怯,便道:“額娘知道,你別擔心,額娘已經問過蕭太醫,你若按時服藥,這臉上的浮腫不過兩三日便會盡數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