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不意思她會這樣說,便瞥了恪妃一眼,見她侍立一旁,清秀嬌柔的麵容上滿是驚慌,一時間倒不禁篤定了三分,喚道:“念錦,你有何話說?”
恪妃慌忙一福到底,道:“回皇上,臣妾沒有。答應總說內務府的諳達拜高踩低,便不由靜觀齋的宮女前去,隻求了臣妾一並去領。因此答應所用之物,皆是雙燕每月自內務府領來,再按照份例分發的。臣妾不曾苛待過她半分!”
她清麗的容色因著激動而微微泛紅,一雙杏眼隱隱含淚,指著陳答應道:“你有何居心,竟然如此攀誣本宮?”
陳答應不顧恪妃質問,隻攀著福臨明黃繡袍的一角,哀哀垂淚道:“皇上,求您看在臣妾為您生育了公主的份上,不要再將臣妾留在恪妃娘娘宮中了,臣妾求您……”
恪妃雖素溫柔,但憑空遭此指謫,亦是毫不退怯,隻跪下道:“皇上明鑒,臣妾自問身為一宮主位,向來恪盡職守,對宮裏人亦不曾苛待一分一毫。既然答應如是說,臣妾亦懇請皇上將答應移出景陽宮,遷入別院居住。”
福臨思慮良久,方道:“念錦,或許是朕將這六宮中人想得太過美好,對恭妃是,對你,也不外如是。”
恪妃如遭雷擊,那眼眶紅了一陣,卻生生將淚意隱了下去,一雙纖細修長的手緊緊握著那方繡白玉蘭的帕子,道:“臣妾沒有——”
福臨未發一言,青月見念錦傷心至此,方冷冷瞥了榻上的陳答應一眼,道:“答應不喜景陽宮,便搬去景仁宮的東配殿猗蘭閣罷。景仁宮尚無主位,答應也能一享獨居一宮之福。”
三日後,那聖旨終歸是下來了,答應陳氏進常在,遷居景仁宮猗蘭閣,又賜東海珍珠一斛,綢緞二十匹,並各色的嬰兒器皿及肚兜,更將常在每月份例的二十斤黑炭換為紅籮炭。比之大阿哥牛鈕,皇帝似乎更加喜愛陳常在所生的公主,因是早產,大公主十分瘦小,啼哭亦是微弱,皇帝便每日將那滋補養身的藥材流水樣似的送去了景仁宮,而景陽宮,卻是至此冷寂了下來。
那一日青月去見恪妃,見她一身石青色花鳥雲紋褂,背對著自己,隻愣愣地對著瑤光殿中的福祿壽百子圖屏風,竟連腳步聲也未聽見。情急之下便喚了一聲:“念錦——”
恪妃轉過身來,那一雙杏眼竟腫如核桃,怔忡了片刻方行下禮來:“皇後娘娘萬福——”青月一把扶起她道:“你這是怎麼了?”
念錦聞言方落淚盈盈,道:“娘娘,皇上竟然不信臣妾至此……在皇上眼裏,臣妾卻比不上一個小小的常在。”
青月定了定心神,方道:“你太抬舉陳氏了,皇上心疼的是大公主,並非她的額娘。”
念錦依舊是神傷不已,道:“皇上終究是為了陳常在,發落了臣妾。”
青月吩咐了雙燕上茶,執了念錦的手,方覺得她那十指格外纖細冰冷,握得久了,竟覺得那分冰冷是心底滲出的一般,青月見她神色不勝哀戚,那妝容亦是清淡如水,不似往日般端莊秀美,便道:“皇上不過薄責了你一番,到底還是信你的,你又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念錦雖是漢人出生,然而容貌清麗脫俗,滿腹詩書,寫得一手極清雅的簪花小楷,甫入宮便封為恪妃,賜居景陽宮主位,何曾受過如此攀誣與糟踐。青月亦是心疼她,便安慰道:“陳氏慣會撒嬌撒癡,一味兒地裝軟弱博取同情,你又是這樣溫柔不爭的性情,無怪要被她欺負了去。”
瑤光殿內素不焚香,隻擺了十數盆時令的桃花與芍藥,那滿目春色裏,卻襯得念錦一張麵容愈發蒼白柔弱,她低低哀道:“臣妾原不敢奢望專寵六宮,但亦希望皇上溫柔相待,可如今……皇上竟為了陳常在苛責臣妾,臣妾隻覺得心下悲涼。”她囁嚅了許久,方又道:“隻怕是今年前去盛京京城避暑,皇上也會帶她一並出行了。”
青月雖貴為皇後,到底入宮的時間頗短,便問起恪妃盛京行宮之事,二人淅淅瀝瀝談了許久,念錦方平複了些,道:“臣妾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青月把玩著潔白皓腕上一串玲瓏珊瑚手釧,良久,方道:“倘若陳氏當真是居心叵測之人,本宮自然不會容得她,至於盛京……皇上若喜歡大公主,便帶乳母與公主出行即刻,陳氏心術不正,還是留於宮中靜養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