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盛京(2 / 2)

青月聞言忙關切道:“皇上怎會如此?”

福臨溫和一笑,晚風輕揚裏,那麵容竟是說不出的俊朗溫柔:“無礙,朕也不知怎的,想是這一路車馬勞頓罷。”

清寧宮為盛京行宮之中宮,原是清太宗與孝慈高皇後所居,那宮殿深而遼闊,其頂鋪黃琉璃瓦鑲緣剪邊,方形簷柱多飾獸麵,檀枋施以彩繪,雖素無人居住,但因著闔宮出行,一早便有宮人收拾整頓,那簷下的龍紋五彩琉璃灑掃得十分明淨,望之栩栩如生,華麗非常,天家氣派不言而喻。

青月吩咐了宮人端上盥洗之物,見福臨離得遠了,其其格方在她耳旁輕聲道:“格格可知皇上的左手為何會麻痹不止?”

她項上一串九曲玲瓏珊瑚鏈子色澤鮮明,襯得她的麵色隱隱飛起兩片紅暈,仿佛是猜見了什麼一般,便輕聲道:“是為何?”

其其格輕巧一笑,道:“格格睡得正香,奴婢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皇上因格格倚在他身上,一路上幾乎不曾動作,連喚奴婢為格格披上大氅,亦是輕聲細語,多以眼神示意,生怕打擾了格格安睡。”

青月聽了她一番話,心下又是感動,又是詫異,愣了許久,方道:“他當真一路靜坐著,不曾動過片刻麼?”

其其格便笑道:“豈止呢,皇上連那眼珠子都不敢轉,生怕驚了皇後娘娘您的好夢呢。”

那一夜青月睡得極安穩,身邊一縷明黃猶在,那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仿佛兒時母親的呢喃一般,哄著自己沉沉睡去。

翌日青月自永福宮向太後請安,卻聽得太後道:“來了這盛京,哀家總是念起從前的事。那時宸妃專寵,這深宮寂寂,雖是親姐妹,卻總也是不相往來。便是娜木鍾入了宮後,哀家才算是真正有了個伴兒。”

說罷,青月便道:“兒臣正好閑來無事,便陪皇額娘一起前去看望懿靖大貴妃罷。”太後亦十分歡喜,攜了她的手道:“青兒純孝更勝於福臨,額娘很是欣慰。”

太後念舊,依舊擇了永福宮居住,幾位隨行的太妃便住在麟趾宮與衍慶宮裏。待到了那麟趾宮,但見懿靖大貴妃安坐於那暖閣裏,董鄂淩霄正陪著她執子對弈。

那暖閣裏燈火灩灩,照得懿靖大貴妃一張明媚麵容愈發嬌豔動人,她果真是豔如明玉的女子,無怪當年林丹汗亡後,大行皇帝亦將她收入宮中。

董鄂淩霄慌忙起身行禮,懿靖大貴妃亦笑著福道:“太後安好,皇後安好。”

太後的麵容如春風和煦,一身泥金赤紅翔鳳褂原是鮮豔活潑之色,卻襯得她分外雍容寧和,如一朵開得正盛的牡丹,嫻雅端莊,她笑著扶起懿靖大貴妃,道:“怎麼不見博果爾?”

懿靖大貴妃道:“博果爾這孩子重於詩書更勝額娘呢,這會子圍著翰林院那班學士賭書潑茶去了,幸好淩霄懂事,一直陪著我這老婆子,倒也不寂寞了。”

太後執了她的手道:“博果爾醉心詩書罷了,哪裏會不記得你這額娘呢?”說罷便瞥了一眼董鄂淩霄,那眼神中竟無一絲嘉許,反倒隱隱透出幾分不喜。

淩霄慌忙垂首道:“妾身侍奉額娘,不敢不周。”

青月似是察覺了太後那一分不耐,便道:“大貴妃娘娘容貌出眾,性子亦好,無怪王爺生得擲果潘安之貌,亦是風雅脫俗之人。這‘麟趾’二字出於《詩經》‘麟之趾,振振公子’,王爺既生於這麟趾宮,果然是仁德才智兼備之人。”

懿靖大貴妃聽得她誇讚博果爾,心下亦是歡喜,連忙道:“他那點雕蟲小技,哪裏能拿到皇上與皇後麵前丟人現眼呢。我倒是欣慰得了淩霄這個兒媳,端莊自是不必說,難為她一片孝心,時常侍奉我左右。”

董鄂淩霄溫婉一笑,年輕的麵容如滿月光滑,髻上一支累絲點翠步搖垂下數條金鏈,落在那耳畔,愈發顯得膚色白淨細膩。

太後聽罷便道:“十一福晉如今年歲見長,倒確是懂事了許多,不似當年莽撞小女了。”那一番話似是緬懷,卻隱隱透著機鋒,壓得淩霄喘不過氣來,那麵上紅了一陣又一陣,終究是聲如蚊訥道:“妾身謝太後讚許。”

懿靖大貴妃到底聰慧,念及那陳年往事,終究不願引得太後不快,便岔了那話頭至青月身上,讚道:“說到底淩霄又如何能與皇後娘娘相比呢。”她的眼風落在青月身上,細細打量了一番方道:“這淡妝濃抹總相宜的仙子姿容,又兼那詠絮之才,太後果真是得了個頂好的兒媳。”

太後聞言方展露笑顏,執了青月的手,那眼風卻恍若無意似地在淩霄麵上輕輕一掃,方道:“這孩子我權當是親生女兒一般,來日若有人欺負了她去,哀家決不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