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羅衾不耐五更寒(2 / 3)

青月心頭忽然一沉,那體溫漸漸冰涼下去,連話語亦是冰冷,一字一句道:“是給誰的?”

吳良輔咬著牙忍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戰戰兢兢道:“回娘娘,是賜給……賜給襄親王……福晉的……”

青月的雙眼一紅,微微顫抖著,仿佛二月裏灼灼盛放的一雙桃花瓣,卻沾濕了深夜的露水。良久,冷冷道:“滾。”

吳良輔如臨大赦,忙磕了頭道:“奴才告退。”便領著兩個小太監慌慌忙忙離開了。

夏夜的風中帶著熱意,一陣陣撲麵而來,那淚淌至唇角,竟是一絲難以下咽的苦澀,青月沿著一條青石小徑,堅硬的石階碰撞著宮鞋,她踉踉蹌蹌地愈走愈遠。遠離了那燈火闌珊,暮色四合裏,那稀薄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將青月柔弱的影子印得微微顫抖。

身側是一叢茂密的蘆葦,初夏時節輕盈潔白的蘆花飄飄揚揚,似漫天暗淡的星子,傍著依稀可見的波光粼粼,卻是極好的風景。忽然聽得叢內有窸窣之聲,青月唯恐被人瞧見自己的落魄模樣,連忙提起裙裾向另一側疾奔而去。

天色極黑,連視線亦被淚水暈得模糊。青月才跑出三兩步,便腳下一滑,整個人直直墜了下去,方“啊”地叫喚了一聲,登時有一隻大手自上方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

青月的宮鞋沾濕了蓮池的碧水,被那人牢牢抓住,懸在了池邊,待看清相救之人時,青月再遏製不住淚水,惶恐道:“慕寧哥哥——救我。”

因著今夜並非圖海當值,慕寧方與他自十王亭飲完幾杯杏花汾酒,此刻手上頗有些軟綿,他清俊的麵容因過分用力而顯得通紅,口中卻不停地安慰道:“你別害怕,我立刻拉你上來。”

慕寧使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將青月拉了上來。見她鬢發散亂,蘭紗的衣襟和袖口皆被扯破,沾滿泥點汙漬,忙脫下身上月白色的大氅替她披上,又道:“別怕,其其格與其木格呢?”

青月素白的手上驟然橫亙過幾絲血色,緊緊攥著身上慕寧的外氅拚命搖頭,嬌小如荷瓣的臉上滿是淚水四溢。

慕寧心下又是擔憂,又是惻隱,忙溫言安慰道:“我在那左翼王亭外見了你失魂落魄,方跟了上來,你別害怕,我在這裏。這天黑路難行,我送你回宮去。”

夜色靜謐,漫天星子璀璨下,唯餘蟬鳴蛙聲,那蘆花漫漫因風起,如此良辰美景,卻非有情人執手相望。青月在慕寧的攙扶下艱難前行了幾步,方才發現自己的腳踝傷了。

慕寧長歎一口氣,在青月身前輕輕蹲了下來,讓她伏在自己的背上。

他的肩背十分消瘦清臒,骨骼分明,青月伏在他的肩頭,大滴大滴了淚落了下來,沾濕了他素白的長衫。青月嬌小羸弱,慕寧背著她,專揀了人少的偏僻小徑而行,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回到了清寧宮。

其其格見青月滿身傷痕,瘦小的身軀披著慕寧寬大的外裳,十分狼狽,忙命小宮女服侍青月去沐浴更衣,又將慕寧輕輕拉到一旁:“葉大人,格格這是怎麼了?”

慕寧溫潤的眼眸裏淌過一絲憐惜,輕輕搖頭道:“受了些小傷,即刻傳蕭太醫來看看罷。”

其其格見他不欲多言,隻得屈膝行禮道:“奴婢知道,大人還請快些回去罷。”

慕寧的瞳孔裏隱現出一絲失落,道:“你何必這樣禮數周全,其木格可從來不會喚我葉大人,倒顯得你與我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