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肅然收了那分笑意,握了巴貴人的手,迫她看向自己:“牛鈕已經去了。”巴貴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似是害怕,又似悲涼,喃喃道:“不會的……”青月毫不猶豫地打斷她:“你的孩子已經去了,可你還年輕,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她望一眼巴貴人,見她風顏雨鬢,神色淒苦,心下亦是不忍:“大阿哥是那樣乖巧的孩子,他雖走了,但泉下有知,必不希望他的額娘為他難過至此。”
巴貴人怔怔地落下淚來,那纖柔的眉眼裏,又是寂寥,又是悲慟,良久,方說:“娘娘說得是,牛鈕已經走了,他泉下有知,亦會擔心臣妾這般傷心。”青月靜靜握著她冰冷的雙手,平靜道:“即便不為了自己,但你還有父母族人,還有皇上這個夫君,為了他們,你也合該好好活下去。”
端妃忙遞過一方湖藍色的雲紋帕子,巴貴人輕輕擦了淚,方道:“臣妾失禮,教皇後娘娘與端姐姐見笑了。”端妃素來爽朗,便道:“這有何要緊,來日見了皇上,不要這般失態便可,太後與皇上俱是擔心妹妹呢。”
約莫日暮時分,青月與端妃離了那鬆鶴閣,因著春意正濃,一言一語間,不知不覺竟到了禦花園裏,端妃道:“今日太後與皇上便在這禦花園裏選秀呢。”青月便有些怏怏的,道:“咱們避開那千秋亭,也就罷了。”
禦花園裏的連理柏長得極盛,柏樹原是長青之植,春日裏更是枝繁葉茂,那連理柏之後便是絳雪軒,軒外的幾株海棠綻了幾朵花苞,唯見青蔥翠綠間一點嫣紅,搖曳生姿。端妃一時貪看那海棠,便離得近了,忽然聽得絳雪軒中有爭執之聲,當下與青月對視一眼,心中俱是了然。
那絳雪軒原是待選秀女的暫居之所,端妃不禁莞爾,攜了青月的手,舉足便往軒裏去,進了那楠木雙開扇門,卻見滿眼玲玲珠翠之色,兩名旗裝女子正在爭執不休,見了青月與端妃,當中一個錦繡紅綢緞長裳的女子便停了手中動作,屈膝行禮,因不知如何稱呼,便隻道:“二位主子吉祥。”
青月微微一抬手道:“起來罷。”卻見那另一湖藍宮裝的女子不以為意地杵在原地,毫無恭敬之意,青月倒也不惱,端妃卻道:“二位妹妹長得好生標誌,不知是哪一家的格格?”
那錦繡紅宮裝的女子眉眼纖細溫和,下頜小巧玲瓏如白玉盞,纖濃合度,大方得體,屈膝便道:“回二位主子,奴婢名喚佟瑾瑜,家父為漢軍正藍旗固山額真⑴佟圖賴。”
端妃見那湖藍宮裝的女子雖天生麗質,此刻卻一臉慍怒,亦不將二人放在眼裏,不禁生了幾分慍怒道:“這一位是……”
見那女子不言語,瑾瑜忙道:“她是正二品九門提督之女,富察氏榮珠。”那富察榮珠方草草施了個禮道:“主子吉祥。”
端妃頃刻間已是一臉雲淡風輕的神色,道:“不知方才二位妹妹為何而爭執。”
富察榮珠漲紅了臉,忙道:“也沒有什麼大事,原是我看上佟妹妹一支鳳頭釵,妹妹不同意,我便與她頑罷了。”
佟瑾瑜雖不喜那榮珠,到底是全了她的麵子,便溫順道:“一支釵原非什麼大事兒,但那支釵原是我娘臨終前留給我的,實在不便贈與姐姐。相逢便是有緣,姐姐若喜歡,瑾瑜願意將妝奩之飾盡數奉上。”
她笑得溫婉,禮數亦十分周全,如此一來,富察榮珠倒成了理虧之人,端妃便笑道:“來日若入了宮,便都是一家姐妹了,談什麼讓不讓。”
富察榮珠還欲再言,青月已是冷冷道:“天色晚了,端姐姐隨本宮回去罷。”
出了那絳雪軒,夕陽已是一分分落下,那餘暉脈脈裏,端妃笑道:“還未進宮呢,便仗著自己阿瑪位高權重,欺負那漢軍正藍旗的格格去。”
青月微微搖頭,含了幾分讚許道:“這樣的人,皇上如何瞧得上。我倒是瞧著那佟瑾瑜進退有禮,心地亦善,將來或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