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善月的父親雖然對遊方道士的能耐半信半疑,但也覺得聽聽無妨,想自己和妻子已過了大半輩子,下半輩子能不能好命隻能倚賴獨生女善月,於是便把善月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給了道士。

道士推算之後,麵露奇異之色,堅持還要看一看善月的麵相後再批,當他一見到善月,立即驚奇地在命書上批下幾語--此女骨相非凡,有王妃之命,且命中必生貴子,一生榮寵,富貴之極也。

這份不知是真是假的命書著實樂壞了善月的父親,逢人便大肆炫耀,然而凡聽過這件事的人卻沒一個相信,還當成了笑話傳誦,嘲弄這對父女。

笑話傳到最後,竟連順承郡王爺也聽聞了,郡王爺的反應與那些嘲笑的人大不相同,許是想要兒子想瘋了,對於善月命書中「必生貴子」那句話采取姑且信之的態度,火速派人扛去黃金千兩,並擇吉日即刻要善月過府為妾。

善月的阿瑪是下三旗子弟,靠著身上流的滿族血統混吃混喝,帶著她們母女三人過著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貧寒日子,這樣的父母親幾時曾見過黃燦燦、明閃閃的刺目黃金?當順承郡王府浩浩蕩蕩扛來千兩黃金時,當場樂得他們眉開眼笑,開心得嘴都合不攏了。

耀目刺眼的黃金讓他們看不見女兒臉上的惶恐和不安,女兒嫁進順承郡王府能不能幸福這種事也早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吉日良辰一到,他們便開開心心地將女兒精心打扮成嬌豔無雙的小天女,送禮似的送進了順承郡王府。

自始至終,善月都沒有半點出嫁的心情,隻覺得自己是被父母親給賣了,她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會嫁給年紀比阿瑪還大的男人為妾。

府外傳來冷冽的梆子聲,她細細一聽,已經子時正了。

「都已過了子時,郡王爺竟然還沒回來。」她對著冷清寂寥的空房困惑地自言自語。

雖然,她寧願郡王爺永遠都不要出現,不過,洞房花燭夜沒有新郎也未免太奇怪了一點兒。

當今皇上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呢?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非要洞房之夜的順承郡王火速入宮見駕不可?

咕嚕--

善月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一陣饑鳴,這才想起一整天沒吃過什麼東西,隻在上花轎前嚐了幾個額娘親手做的餑餑而已。

想起餑餑鮮美的滋味,她的肚子愈發餓得厲害了。

「真糟糕,這時候肚子餓起來,我該到哪兒弄東西吃呀?」她開始後悔剛才怎麼沒先跟雪燕打聽清楚府裏的地理環境就將她快快打發走,現在想找個止饑的東西都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

「怎麼辦?餓著肚子睡覺嗎?離天亮還早著呢!」一想到要這麼捱餓到天亮,她的胃就開始隱隱發疼起來。

「不管了,找雪燕要些東西吃吧!再怎麼說我也是王府裏的九姨太太,難道還怕她不成。」善月打定主意,起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出內房、花廳,然後推開門走出去。

皓月當空,朦朧的月色照著闃靜無聲的庭院,幽暗無垠的回廊上懸掛了一排紅紗燈,如煙如霧,如她的前景,恍惚不明。

這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有個雅致的名字,叫「棠仙苑」,隻住著她一個人。在這樣萬籟俱寂的夜裏,仿佛天地間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了,她忽然感到孤單淒涼,也許是對自己的未來已不抱任何期待,內心的寂寞反而變得特別深、特別重。

一陣風吹過,庭院裏樹影搖晃,枝葉沙沙作響,像有什麼可怖的東西藏在幽暗裏頭,伺機竄出。善月頓時感到一片寒意襲上背脊,整個人顫栗了一下,心裏很不安寧,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片烏雲緩緩移來,吞噬了一輪明月,讓夜變得更黑,變得更猙獰。

善月心中的恐懼逐漸擴張,大到她不願再麵對了。她惶急得往回廊飛奔,總覺得似乎有團看不清的黑霧緊追在她身後,企圖掩沒她。

她急速奔逃,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不想一個人!

奔出「棠仙苑」後,善月茫然佇立在一處砌著奇石假山、栽滿叢叢鮮花美樹的花園中。

婢女房在哪裏?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雪燕?望著這一片偌大的花園和濃蔭深深、數不清的重重庭院,善月整個人傻傻地在原地打轉,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她漫無目的地穿過花徑,隨意亂走,一心希望能遇上府裏的仆婢,可惜她的運氣太差,王府裏少說有仆婢上百人,偏偏就是沒讓她碰上一個半個。

就在她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雙腿發軟無力時,忽然瞥見樹叢後有個很小很小的窄門,那扇窄門小得僅能讓一個人通過,她靠近一看,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脫落了。在這座豪華巨大的王府中,那扇窄小破舊的小門顯得極為突兀,也特別不起眼,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這樣毫不顯眼的一扇門卻引起了善月強烈的好奇心,她很想知道這扇門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做什麼用途?或者藏著什麼東西?

也許是倉庫,也許是廚房,也許隻是解手的茅廁。她在心中胡亂猜測,猶疑地往窄門慢慢靠近,暗中期待門後麵其實就是廚房。

叩、叩!

「裏麵有人嗎?」善月輕敲門板,小小聲地問。

等了半晌,沒聽見有人應答,見門栓上沒有鎖,她便大著膽子將門輕輕推開,小心翼翼地朝裏望去,當眼前的景象一一映入眼中時,她整個人怔呆住,徹底推翻自己方才所有的猜測。

窄門內是一處封閉的小跨院,院中雜草叢生,正麵主屋和兩側廂房殘破不堪,但從屋簷梁柱上仍可看出昔日華美的痕跡,隻是不知如今為何無人打理,任由荒蕪在此,然而最令她震驚的是所有的門窗不知何故全部都用木板釘得密不透風,仿佛在裏頭藏著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善月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誤闖了這座府邸中隱秘的一塊禁地。

突然間,一隻老鼠吱吱地從她腳邊竄過,她嚇得失聲驚呼,轉身拔腿就跑。

「是誰?」

從封死的正屋內忽然傳出聲響,善月猛地停住疾奔的腳步,震愕地回頭瞠視那間被黑暗籠罩的破敗小屋。

沒聽錯吧?有人說話嗎?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怎麼也不敢相信在那間封死的破屋裏頭竟然會有人。

「是誰在外麵?」

聲音再度響起,善月整個人被釘在原地,徹底驚呆了。

她沒聽錯,那屋內確實住著人,而且還是個嗓音聽起來低沉悅耳、清冷似水晶的年輕男子。

不對,他真的是「人」嗎?萬一是……

想到那個字,善月的背脊仿佛貼上一塊冰,幾乎渾身發寒打顫起來。

「我忘了,不管我怎麼問,你也不可能回答我。」

悅耳至極的嗓音再次傳出來,善月被聲音中又深又濃的無奈感震懾住,好象有一把長,重重地紮進她的心坎裏,方才的驚惶剎那之間被無限疑惑取代了。

「為什麼?」她不自覺地應聲。「為什麼不可能回答你?我可以回答你的,我的名字叫善月,你呢?你是什麼人?」她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慢慢朝聲音來源處走去。

「你聽得見我的聲音?」男子清冷似冰的嗓音透出極怪異的吃驚。

「當然聽得見呀!我的耳朵並不聾。」善月覺得他的問話頗奇怪,雖然隻聞聲沒見到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聲音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像是遙遠記憶裏熟悉的聲音。

「原來你沒有把耳朵塞起來。」男子似有所悟。

「為什麼要把耳朵塞起來?」善月更覺得納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