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不過是個喻體。
我們常常會陷入語義的陷阱——1、你心裏想的,無法用詞語表達;2、一旦你表達出來,你立刻會發現你的詞語已經遠遠離開了你的本義。
禪宗的僧人都是不成功的教育家。禪不可說,不管是口頭禪還是文字禪,實質都一樣:回避問題本身。
有僧問石頭希遷禪師:“如何是解脫?”師曰:“誰縛汝?”問:“如何是淨土?”師曰:“誰垢汝?”問:“如何是涅槃?”師曰:“誰將生死與汝?”
這種教育方法著實駭人聽聞。在課題設置上,“如何解脫”和“誰導致了束縛”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即便“師”的意思是“沒人束縛你,無須求解脫”,也實在沒必要故意裝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深模樣。況且求解脫、求涅磐,尋求不生不滅、不垢不淨的最終境界,一直是佛教徒的追求。
一僧問趙州:“什麼是佛祖西來意?”答曰“庭前柏樹子”。一僧問洞山:“如何是佛?”答曰:“麻三斤。”(《景德傳燈錄》)
在貌似高深的詞義之下,往往藏著經不起推敲的負邏輯。比如景德傳燈錄上記載的這段公案。類似的問答,我們也可以來上一段:
你:什麼是生活的意義?
我:桌上二鍋頭。
你:什麼是成功人士?
我:半斤醬牛肉。
你如果聽完後“大悟”,覺得如醍醐灌頂,如當頭挨了一棍,從此明白了存在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而且對我的學識崇拜得如滔滔江水,那隻能說明幾個問題:1、你是個傻瓜;2、咱們倆都是傻瓜;3、咱們倆誰也不傻,隻是作樣子給別人看,北方話管這種人叫“拉驢的”。
禪宗主張“不立文字”,反對語言、反對邏輯,反對一切程式化的表達方式,同時還反傳統,一切經典理論在他們眼裏都是“魔說”、“戲論”、“粗言”、“死語”,最匪疑所思的是,作為信仰者,他們連信仰的最終假定物都顛覆了。德山和尚說:“我這裏,佛也無,法也無,達摩是個老臊胡,十地菩薩是擔糞漢,等妙覺是破戒凡夫,菩提涅盤是係驢橛,十二分教是點鬼薄,拭瘡紙,佛是老胡屎橛。”還有一個雲門和尚,當被問及“如何是佛”時,他這樣回答:“佛是乾屎橛”。
他們蔑視一切表象化的敘述,自詡抓住了“真如”,也就是事物的內在邏輯。他們無意於研究事物本身的內涵和外延,尋求邏輯上的解決之道,而致力於在內心,在蒙昧之處,以人所不見的方式去把握事物的形狀、大小、顏色、結構。到現在我們都知道認識是一個“信息收集——信息分析——比較論證——得出結論”的過程,這個認識鏈在說禪者那裏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有一派禪宗隻承認“頓悟”,“冥思無不可解”,一切都可以在內心找到答案。與其讀書,不如麵壁。麵壁這事我也幹過,不過我麵壁時想的不是什麼“天人之合”,而是“男女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