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風呼嘯了:“別讓茶涼了,糟蹋了香片跟玉泉水!”
風就地猛旋,真夠大,勢威而猛,刮得人睜不開眼。
北方常鬧黃風,風起時為龍卷似的,把地上的黃土卷上半天雲裏,象一天的黃霧,對麵難見人。
也常聽說黃風卷走了小孩兒,可就沒聽說過卷走過大人。
這會兒有了,老家夥硬生生讓風卷出棚外,砰然一聲摔了個狗啃泥,許是上了幾歲年紀,爬在棚外沒動靜,站不起來。
樹倒猢猻散,蛇無頭不行,幾個漢子嚇得魂飛魄散,恨爹娘少生兩條腿,爭先恐後,出去架起老家夥跑了。
玲瓏姑娘瞧著棚外看傻了。
花三郎拍了拍玲瓏的香肩:“那位柳管事一身骨頭太輕了,連陣風都經受不住,別瞧他了,多花點心思往地上看看吧。”
韓奎跟姑娘都看地上。
剛才誰也沒留意。
現在父女倆都看見了。
地上數不清的腳印,每一雙都下陷半寸,整整齊齊,刀削似的。
腳印數不清,乍看也雜亂無章。
其實,仔細數數,恰好六六三百六十雙,或進或退,或左或右,無不有章有法。
姑娘看怔住了。
韓奎驚聲道:“三少爺,這是華家絕學‘飄花迷蹤步’!”
花三郎笑道:“難得韓大哥還認得出。”
“丫頭她福薄,您那三招絕學,已夠她終生受用不盡。”
“誰叫我跟玲瓏一見投緣,這才能算拿得出手的見麵禮!”
韓奎神情激動,砰然跪下:“三少爺的恩典……”
玲瓏明白了,喜心倒翻,難解的感激,此刻一矮嬌軀也要跪。
花三郎一伸雙手架起兩個,道:“玲瓏踩著腳印練,我給你盞茶工夫,憑自己的領悟,看自己的造化,盞茶工夫以後,你給把地上腳印毀去,咱們還有別的事要辦。”
玲瓏一聽盞茶工夫,哪敢怠慢,連忙答應一聲忙她的去了。
花三郎拉住韓奎笑道:“韓大哥,別打擾姑娘,也別辜負了上好香片玉泉水,咱們後頭喝茶去吧。”
到了後頭,兩個人落了座,韓奎問:“三少爺,您剛才說,還有別的事……”
花三郎喝一口茶,點頭道:“是還有別的事。”
“什麼事?”
“韓大哥以為肖家會善罷幹休!”。
“自然不會。”
“這就對了,就是這件事。”
“您的意思是……”;
“肖家不會善罷幹休,片刻之後一定會調兵遣將,卷土重來,與其等他們來,不如咱們反客為主,找上門去。”
“找上門去?”韓奎吃了一驚。
花三郎道:“讓他們太難堪了,會讓他們掛不住,韓大哥已在京裏紮了根,我不能給你跟玲瓏惹太大的麻煩,所以我隻有反客為主,找上門去,這樣把他肖家的大門一關,就是把肖某人都撂爬那兒,外人也不會知道。”
韓奎眉鋒微皺,麵有難色:“三少爺,不是我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肖家可是龍潭虎穴啊。”
“料想不等閑,否則姓肖的氣焰不可能這麼高。不過,再險惡的龍潭虎穴我也闖過,還沒把這區區一座肖府放在眼裏。”
韓奎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不好說的話。
花三郎笑笑道:“韓大哥諒必不會拿我當外人。”.韓奎忙道;“三少爺別見怪,那我怎麼會,又怎麼敢呢,是這樣的,肖家在京裏的勢力,不隻‘天橋’這一塊地兒,也不隻肖家這一家一戶,姓肖的有幾個兄弟都在京裏,有的開賭場,有的開窯子,加在一塊兒是不得了的大勢力,連官府衙門都得讓他們三分……”
花三郎雙眉略一軒動,“呃”了一聲道:“京城重地,天子腳下,竟然納汙藏垢,容得下這些人物,看來肖家兄弟必然是鬥膽通天,八麵玲瓏。”
“一點都不錯。”韓奎道:“誰都這麼想,他們一定跟官府有勾結,這也是大夥兒為什麼忍氣吞聲,委屈求全的原因之一。”
“照這麼說,跟官府有勾結,恐怕是八九不離十,哼,哼,這是哪位做官的貪贓枉法,勾結地痞,欺壓善良,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不是一天了,三少爺,京城地麵上的,誰也犯不著,所以都忍了,外來的不是暫住就是路過,事不關己,誰又願意管……”
“現在可碰上了一個願意管的。”
“三少爺,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啊,再說,您還有正經大事待辦,惹他們幹什麼。”
花三郎笑笑道:“韓大哥,我要是早想到就好了,這會已來不及了,肖家不會善罷幹休的,再來絕不會是隻收租金,你受得了麼?為玲瓏想過沒有?”
韓奎臉色陰沉了,猶豫著道:“這……”
花三郎道:“這時候再談忍讓,何如當初乖乖任他們勒索,把租金雙手遞給他們。”
韓奎點頭道:“這倒也是,有的人吃硬不吃軟,說不得隻好反客為主迎上去了。”
正說著話,玲瓏掀簾子進來了,喜孜孜,興衝衝的:“叔叔,照您的吩咐,把地上的腳印已經毀了。”
花三郎轉眼笑問:“練會了麼?”
玲瓏興奮地點頭:“練會了,要不要我走一遍給您看看?”
花三郎搖頭道:“不用了,光現在練會了沒有用,要經常練,不能擱下,這套步法的變化很大,熟能生巧,隻要你把這套步法練熟了,到時候視實際情形而變化,隨機應變,變化無窮,一般的高手是措不著你一點兒邊兒的。”
玲瓏喜得小嘴兒都合不攏了:“謝謝您,我一定天天練,時刻練,抓工夫就練了。”
韓奎道:“行了,三少爺,從今後她更閑不住了,我也沒準時的飯吃了。”
花三郎一笑站起,道:“韓大哥,你們父女倆有沒有朋友家好去?”
韓奎忙跟著站起,道:“三少爺,您的意思是……”
“你們父女找個朋友家坐坐去,等天晚一點兒再回去。”
“您剛不是說……”
“我想過了,我一個人去合適點兒。”
“那怎麼行……”
玲瓏道:“上哪兒去?”
韓奎道:“三少爺要找上肖家去。”
“好哇!”玲瓏拍手笑,一蹦老高:“有熱鬧瞧了,我剛學的派上大用場了,好好給他們點顏色,看他們往後還敢仗勢欺負人不。”
韓奎沉臉叱道:“小孩子懂什麼,你以為這是去玩兒去!”
玲瓏道:“我知道不是去玩兒,可是跟叔叔在一塊兒,我就天不怕,地不怕。”
花三郎含笑道:“玲瓏,叔叔不能帶你去,你還是跟你爹找個朋友家去坐坐吧。”
玲瓏臉上的笑容一凝還待再說。
韓奎已然說道;“三少爺,說什麼我也不能讓您一個人去。”
花三郎道:“韓大哥,說句話你可別不高興,你們父女去,能幫上多大的忙,是不是還得我照顧你們分心?”
韓奎勉強一笑,點頭道:“這倒是實情,隻是……”
花三郎道:“韓大哥,聽我的,快走吧,別等他們找到這兒來,那往後會是大麻煩。”
韓奎遲疑了一下,毅然轉望玲瓏:“玲瓏,走!”
推開後排一扇小門出去了。
玲瓏癡望著花三郎:“叔叔……”
花三郎道:“快去吧,等我事兒完了,自然會上家找你們去。”
“叔叔,我們住在……”
“不用告訴我,‘天橋’誰不知道‘大書’韓,還怕打聽不出來!”
玲瓏依依難舍,但到底扭頭走了。
望著玲瓏出了那扇門,花三郎也轉身往前去了。
出了棚子看,棚外不見人,老遠處可圍滿了,誰都愛看熱鬧,可誰也不敢管肖家的閑事。
盡管肖家的爪牙挨了揍,人人心裏暗地稱快,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誰敢強出頭,往前湊。
這幫人大部分是“天橋”紮根,拖家帶眷,需要養家活口的,誰要是在這節骨眼兒上近一點兒“大書”韓的棚子,隻怕往後的麻煩跟“大書”韓一樣,盡管大部分都是講義氣,有血性的,可是想想一家子老小,也就忍了裝孬種了。
這當兒花三郎出來了,立即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大夥兒嘀咕的都是一樣的話:“嘿,快瞧,撂肖家爪牙的正主兒出來了,好俊的小夥子,這是誰家的公子哥兒,瞧不出啊,有這麼身好能耐,定然是有來頭的,要不然怎麼敢拔虎須惹肖家?”
大夥兒嘀咕著,花三郎可沒當回事兒,邁著瀟灑步,順著棚前的小街道行了過去。
圍觀的人群忙不迭往後讓,讓歸讓,也隻是讓出了一條小窄路,誰也不舍得真讓。
花三郎衝著個半百老頭兒拱了拱手,“這位老大爺,跟您打聽一下,肖家住哪兒?”
“天橋”討生活的,十個有九個半都是恨肖家恨得牙癢癢的,半百老頭兒絕不會是那肖家的半個,他也絕不會不知道肖家住哪兒,可是這當兒他硬是沒敢吭氣兒。
半百老頭兒一臉難色,腳下正往後挪,忽聽一個清脆動聽的京片子傳了過來:“別問,這兒沒人敢告訴你肖家住哪兒的。”
花三郎扭頭一看,隻覺眼前一亮,不由為之一怔。
跟前,背著手站著個皮白肉嫩的美少年。
美少年年約十八九,穿一件海青色夾長袍,外頭罩著一件團花黑馬褂,名貴的東珠扣子,領口還鑲著一方白如羊脂的玉。
美少年人就跟那塊玉似的,挑不出一點兒瑕疵來,他跟花三郎站在一塊兒,天地間的靈秀之氣全讓他倆占光了。
嚴格的說起來,他比花三郎還俊逸三分,可是他比花三郎略矮半個頭,也比花三郎少了那麼一點兒勃勃的英氣。
花三郎這兒望著人家發愣,人家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花三郎,粉妝玉琢的嫩臉蛋兒上,可瞧不出什麼表情來。
花三郎定了定神,輕呃了聲:“這麼說,我是沒處打聽肖家的住處了!”
“不!”美少年慢條斯理,輕輕說話,話聲比剛才好聽,模樣也動人極了:“隻要你找對了人,打聽肖家的住處,不過是一句話。”
花三郎又“呃”了一聲:“那麼可否請閣下指點一條明路呢?”
美少年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花三郎一怔:“你閣下知道……”
“知道,閉著眼我都能找到。”
“你閣下敢告訴我肖家的住處?”
“不敢我幹嗎出頭說話呀!”
“說得是。”花三郎笑道:“沒想到閣下生有這麼一顆愧煞整個‘天橋’的鐵膽,敬佩,這種朋友非要交交不可。”
美少年淡淡說道:“我是有顆不算太小的膽子,至於交朋友,那還要看緣份。”
“能得相逢,不就是緣麼?”
“未必!”
這美少年有點兒怪,既然出麵說話,就表示他有一副俠義肝膽,古道熱腸,願意幫花三郎這個忙,可是這當兒花三郎暗懷感激,想交他這個朋友時,他的神色話語卻又顯然地拒人於千裏之外,豈不怪哉!
放眼當今,有幾個不願意跟花三郎這位人物交朋友的!這美少年又何隻有點兒怪。
這可是花三郎二十多年來,頭一回碰上的硬釘子,他暗暗怔了一怔,可沒真在意,臉上仍帶著可掬的笑容,隻是沒再說話。
美少年居然也瞅著他不言不動。
忍不住的是花三郎:“閣下不是要告訴我肖家的住處麼?”
“是的,可是我好象沒聽見你問過我。”
這位美少年的確有點怪。
花三郎著實一怔,旋即含笑拱手:“請教……”
“我帶你去,跟我來吧。”
美少年轉身走了。
花三郎忙跟了上去。
美少年跟花三郎走了,留給了圍觀的人又一陣紛紛的議論。
美少年閉著眼都能找到肖家,顯然是這地麵上很熟的老根兒人物。
可是這些“天橋”的“老天橋”,誰也不認識這位美少年,甚至誰也不記得什麼時候看見過他一眼。
花三郎跟美少年並肩往前走,一般的飄逸,一般的瀟灑。
花三郎不住地拿眼角偷窺人家。
這不算失禮,美少年不是大姑娘,盡可以評頭論足看個夠。
年輕人,尤其是花三郎,碰見這種不俗的人物,自難免有惺惺相惜之感,多看兩眼,也屬人之常情。
他發現,美少年越看越耐看,看一眼,就想看二眼,看二眼,就想看三眼,最後,最好是緊盯著那張臉目不轉瞬,眨也不眨。
世界上,長得俊逸,長得美的人不算少。
可是有的耐看,有的不耐看。
有的,多看兩眼,就覺得索然無味,懶得再看第三眼。
有的,卻是讓人越看越想看。
這,恐怕就跟靈秀清奇有關了。
花三郎不但發現身旁這位耐看,而且他還發現,這位大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隨著風,一陣陣的飄送過來,香得讓人舒服,香得讓人心醉。
似乎沒什麼,那年頭,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都講究這調調兒,都愛這調調兒。
尤其是這種俊逸人物,要不給自己身上增添點兒“香”,那是辜負了造物的美意,罪過。
花三郎是不住地看人家,而人家卻目不斜視,麵無表情。
這等於是個軟釘子。
硬釘子花三郎都不在乎,何況是軟釘子!
花三郎忍不住說了一句:“閣下,我還沒請教……”
美少年這回倒沒拒人於千裏之外:“賈,賈玉。”
“喔!原來是賈朋友……我姓花,行三,所以朋友都叫我花三郎。”
“三郎?”
“嗯!”
本是很自然的一句問答,美少年臉上卻飛掠過一片紅暈,晚霞似的。可是燦爛動人的晚霞消逝得太快了,旋即,又是那沒有表情的一副神色。
花三郎還想問。
美少年賈玉突然停了步,開了口:“到了!”
花三郎忙也停了步:“哪兒?”
賈玉抬手一指,尖尖的指頭根根似玉,白嫩得讓人心跳:“喏,門口有對石獅子的,就是肖府。”
花三郎順著人家的手看過去,他的目光幾乎不忍離開那隻手,奈何人家的手很快地收了回去。
眼前是條大胡同,左邊第五家,朱紅的大門,高大的門頭,一對石獅子,門口的石階玉似的。
門頭兩旁,掛著兩盞大燈,上頭兩個擘巢大字“肖”。
花三郎收回目光一抱拳;“感激不盡,賈朋友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去?”
賈玉微微搖頭,“不必了,我有膽帶你到這兒,可還不怎麼熱衷惹這個麻煩。”
畢竟膽子還是小了些。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敢帶花三郎到肖家門口來,已經是很難得了。
花三郎道:“可否容我約個後會之期?”
賈玉又搖了頭:“不必了,有緣自會再相見。”
花三郎道:“我懂閣下的意思了,倘若能夠再相見,那就證明你我有緣,這個朋友就可以交了。”
“不錯!”
“我虔誠的求上蒼賜下緣份,否則我會抱恨終生,永遠詛咒上蒼。”
他轉身要走。
賈玉的雙目之中閃過了兩道明亮的異采,叫道,“等等!”
花三郎急轉身:“閣下願訂後會之期?”
賈玉又微搖頭:“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句話你自然懂。”
“是的,我懂。”
“你對肖家知道多少?”
“一無所知。”
“我願意看你還能走出來,否則你我永無再見之日,所以我想就我所知,把肖家的概況告訴你……”
花三郎由衷地感激,情難自禁,一把握住人家的手:“閣下……”
賈玉的臉猛一紅,但他沒掙紮:“鬆開手,聽我說。”
花三郎緊緊一握,才鬆了手,隻這麼一握,他覺得人家的手細嫩無比,柔若無骨,涼涼的,還帶著點兒輕顫:“閣下,花三郎誓死交你這個朋友。”
賈玉的兩眼之中,那奇異的光芒再閃,凝望花三郎:“你對我,真覺得那麼投緣麼?”
花三郎:“我說不上為什麼來,可是我這份真誠,皇天後土共鑒。”
賈玉輕輕地籲了口氣:“看來,我是不能不讓你一定能安然走出肖家了,你聽仔細了……”
頓了頓,接道:“肖家養一批護院,人人會武,但都不足慮,可慮的是肖家的幾個管事……”
花三郎道:“我見過一個了。”
賈玉道:“那隻是前院管事,名雖管事,其實不過等於一隻看門狗,算不了什麼,真正厲害的,是後院管事,東西兩別院管事,另外還有……,我這麼說吧,肖家除了前後院跟東西兩跨院之外,還有所謂‘一樓’、‘兩廳’、‘四館’,兩廳,稱文廳、武廳,都是待客所在,但各有管事。四館,稱瀟湘,梧桐,招隱,納賢,有管事,兩女兩男,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最厲害的還在那‘一樓’,樓稱‘白玉樓’,白玉樓的樓主,是肖某人的女兒,那才是真正的高手,身邊四婢,名金娘、玉姬、趙璧、梁珠,功力猶在‘兩廳’,‘四館’管事之上,一個肖家的實力已威震京畿,北六省為之側目,何況肖某人還有幾個兄弟在京裏。各霸一方,互為呼應,就連官府,大內都讓他們三分,你聽明白了麼?”
花三郎抱拳道:“多謝閣下指點,我聽明白了,也記牢了,隻是……”
他猶豫了一下。
“隻是什麼,我怎麼對肖家知道得這麼清楚?”
“方便說麼?”
“沒什麼不方便的,肖家的名頭兒太大了,隻要是京畿地麵的人,沒有不熟知肖家的。”
花三郎道:“我再說聲謝,要能安然走出肖家,皆閣下所賜。”
他要走。
賈玉伸手一攔:“你自度,有幾成把握再出來?”
花三郎倏然一笑:“為了交閣下這個朋友,我不能不有十成把握。”
他一抱拳,轉身向著肖家大門行去。
賈玉站著沒動,也沒再說話。隻是,他的表情是奇異的,流露出一雙鳳眼的光采,也是奇異的。
肖家的兩扇大門緊閉著,門外沒人,門裏也沒動靜,可是花三郎剛踏上石階,砰然一聲,兩扇朱漆大門豁然大開,門裏跨出兩個人,隻兩個人。
這兩個,都是中年人,一個黑瘦,一個白胖,都穿黑袍,見花三郎一怔停步。
四道銳利的目光一打量花三郎,白胖中年人開了口:“你……”
剛一聲“你”,門裏就竄出了那位肖家前院柳大管事老家夥,怒目戟指花三郎:“就是這小子。”
該問的不用問了。
該答的也不用答了。
黑瘦中年人,白胖中年人臉色各一變:“好啊,上門找死來了。”
兩隻右手一圈,當胸拂了過來,十縷淩厲指風,立即罩住了花三郎前胸諸大穴。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這兩個,是高手。
可惜,他倆碰上的也是高手,而且是遠比他倆為高的高手花三郎。
花三郎伸出了兩隻手,這兩隻手不同的招式,可正是破解對方攻勢的兩招,嚇得對方兩人一驚縮手,抽身後退,花三郎趁勢登上石階。
臨上石階,他扭頭後望,賈玉不見了。
就在這時候,黑瘦、白胖中年人又出了手,招式比前一招淩厲三分。
花三郎仍然是伸出兩隻手,仍然是不同的兩招,這兩招,把黑瘦、白胖中年人逼進了大門。
黑瘦、白胖中年人各揚手暴喝,三次出手。
但卻是第三次無功,那黑瘦、白胖的兩隻手的腕子,落在了花三郎白皙、修長的雙掌之中。
前院的柳大管事大驚,剛要往後跑。
花三郎一聲輕喝:“站住!”
兩個同伴半條命拿握在人家手裏,柳大管事不敢不聽,回身驚駭望花三郎。
花三郎淡然發話:“柳大管事,大名是……”
柳大管事遲疑了一下:“柳三影。”
“好名字,這兩位是……”
“東西別院的兩位管事。”
“呃,久仰了,他兩位怎麼稱呼?”
“尉遲東、歐陽西。”
“更好,麻煩柳大管事,關上大門。”
柳三影直愣,愣愣地去關上了兩扇大門。
“再麻煩柳大管事,為我通報貴上,花三郎求見。”
可以往後跑了,柳三影扭頭飛也似的不見了。
花三郎沒事人兒似的打量肖家前院,前院很大,但也很空曠,除了東西兩排廂房外,別的什麼都沒有,一條石板路通往後,兩旁十來丈見方一塊平鋪著細紗,分明,這是個練武場子。
花三郎笑顧左右:“煩勞二位,陪我走一段吧。”
尉遲東、歐陽西到現在還望著花三郎發怔,他們兩個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自己的腕脈是怎麼落進人家手裏去的。
花三郎一手拉一個,剛邁進二門,迎麵奔來了八個人,柳三影跟另七個。
另七個,一前六後,後頭六個,清一色的佩劍黑衣人,前頭那位,是個比尉遲東還要幹瘦的中年人,簡直就是個人幹兒。
人幹兒歸人幹兒,兩眼可亮得嚇人,一雙手也特別大,還黑裏透紫,帶點兒亮意。
花三郎頭一眼就留意了他的手。
八個人都急急停住了,柳三影一指花三郎,要說話。
黑瘦人幹兒攔住了柳三影,亮得嚇人的兩眼,掠過了尉遲東、歐陽西的臉,落在了花三郎臉上,開口發話,語氣冰冷:“我知道,花三郎。”
花三郎笑了:“行了,花三郎出了名了,請教。”
“柴立,屬為肖府後院管事。”
“久仰,我要見……”
“請到文廳奉茶。”
居然來客氣的了。
“文廳”,名副其實陳設很典雅、很考究,四壁都是名家的字畫,充滿了書香。
花三郎由衷地讚歎:“好地方。”
“天大的事柴某做主。”柴立道:“這兩個人可否……”
花三郎一笑道:“柴大管事解這個客氣,花某不能小家子氣,自無不可。”
他鬆了手。
尉遲東、歐陽西疾退三步,臉色倏變,眉泛凶煞,兩人的右手一下子摸上了腰際。
顯然,他們倆是不死心,還想試試。
那位後院管事柴立冷峻目光一掃,閃電也似的掠過尉遲東、歐陽西的臉上。
目光是目光,絕不是電,說它象電,隻是形容它的光亮象電。
可是怪的是尉遲東、歐陽西兩個人竟真象觸了電,剛摸上腰際的右手倏地抖動一下,旋即軟綿無力地垂了下來。
花三郎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視若無睹,裝看不見。
柴立的一雙冷峻目光,又落在花三郎臉上,這當兒柴立的一雙目光象兩把利刃,吹毛斷發的利刃,用不著觸碰人的肌膚,隻讓它掃上一下,似乎就能割裂人。
但是,花三郎表現得仍然無動於衷,生似他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那一雙利刃動不了他分毫。
突然,柴立一雙目光中的冷厲,光亮,收斂得無影無蹤,這時候看他,十足的一個普通人,誰也不會相信,他會是個內外雙修的高手,他抬手肅客,也跟一般人招待朋友一樣:“請坐!”
“謝謝!”花三郎欠了欠身,瀟灑極了,臉上帶著笑容,也生似來做客的。
陪著花三郎坐下的,隻有柴立,盡管柳三影、尉遲東、歐陽西,在肖家的職務都是管事,可是這當兒卻跟七名腰佩長劍的黑衣人一樣,隻有站在柴立身後的份兒。
“柴大管事。”花三郎微一拱手:“可否煩勞哪位,代為通報一聲……”
柴立招手攔住了花三郎的話頭:“用不著,柴某忝為肖府後院管事,天大的事,柴某自可伸手接下。”
“呃?”花三郎目光深注,微一點頭:“也行,柴大管事既然知道我叫花三郎,自然也就明白我的來意。”
“那是當然,朋友,你是外地來的?”
“不錯,我不是北京城裏的人。”
“你可知道,有人伸手管肖家的事,休說是這座北京城,就是在整個北六省來說,這是絕無僅有的頭一回。”
“呃!是麼。”花三郎道:“我可不知道,臥虎藏龍的北京城,跟整個北六省的江湖道,會都這麼縮頭縮腦的。”
“能讓臥虎藏龍的京城跟北六省的江湖道縮頭縮腦,自然有讓他們縮頭縮腦的理由。”
“那當然是因為肖家財大勢大,威震天下了!”
“朋友你以為還有別的理由麼。”
“應該不會有別的理由了,世界上能服人的隻有兩種東西,一種是德,一種是威,想來肖家用以服人的,並不是德,以威服人,雄才大略為貴上者,應該知道那不是智舉!”
柴立冷冷道:“那是我們老爺子的事,老爺子的作為,有他自己做主,別人誰也管不了。”
“那當然,任何人都一樣,好惡由心,自己愛幹什麼就幹什麼,誰也管不了,隻是若是侵犯了別人,那就該另當別論了。”
柴立冷冷一笑道:“自有肖家以來,侵犯過別人的事擢發難數,可是整個北六省,沒聽見有誰敢吭一聲。”
“柴大管事,現在有一個了。”
柴立臉色陡然一變道:“你是頭一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自你以後,繼起無人,也等於是沒有。”
“呃?”
“肖家從沒有讓誰管過肖家的閑事,此風不可長,此例不可開,否則,往後肖家就無以對整個北六省江湖道了。”
花三郎笑了笑道:“聽柴大管事的口氣,似乎是拿花某當了仇人,非置花某於死地而後甘心啊。”
“事實上,柴某人不敢拿你當朋友看待。”
花三郎笑道:“要是肖府拿花某當仇人,那可是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大錯特錯了,柴大管事,花三郎我為的是貴上啊,貴上財大勢大,威震北六省,何等顯赫,何等威風,若是地痞流氓似的,為勒索幾個小錢,毀了令譽,弱了威名,那可是得不償失,令人扼腕啊。”
柴立哼哼冷笑,然後由哼哼冷笑變成了縱聲大笑:“新鮮,新鮮,這話柴某人倒是頭一回聽見,閣下這個人的是可愛……”
“誇獎了。”
“閣下找上肖府,就是為表達這番好意的麼。”
“不錯,我是一番誠摯好意,不過還要看肖府是否願意接受我這番誠摯好意。”
“願意如何,不願意又如何?”
“願意,那是天橋苦哈哈朋友們之福,花三郎不但願代表所有天橋的朋友向肖府致最大的謝忱,而且得罪府上之處,花三郎我還願意當麵賠罪,隻是如果不願意接受……”
“如何?”
“花某人天生一副好管閑事的熱心腸,為了所有天橋苦哈哈的朋友們,也為貴上得來不易的威名及令譽,就是逼也要逼肖府接受。”
柴立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好說。”花三郎道:“既然來了,總不能空著手出去,否則我有什麼麵目見天橋那些苦哈哈的朋友。”
柴立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你的確是個好管閑事的人,既然天生這麼一副熱心腸,肖府不能不成全你,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樣逼肖府接受。”
花三郎倏然一笑道;“柴大管事,這是劃出道兒來了。”
柴立道:“嘴長在你身上,愛怎麼說隨你,不過肖府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要是任由你就這麼出去,那會慣了你的下次,也會讓北六省的江湖道瞧扁了肖府。”
“呃!以柴大管事之見,是打算讓我姓花的怎麼出去?”
“肖府有的是人,我讓他們抬你出去。”
花三郎一笑而起:“本來,強龍不壓地頭蛇,奈何我天生一副怪脾氣,為了貴上跟天橋這班苦哈哈的朋友,花某人我隻好把這條命豁出去了。”
柴立也緩緩站了起來。
顯然,這已是劍拔弩張時刻。
柳三影、尉遲東、歐陽西以及柴立身後七名黑衣劍手,都已暗暗凝聚功力戒備。
花三郎跟個沒事人兒似的,笑笑道:“柴大管事,看樣子,咱們是非動幹戈不可的了。”
柴立兩眼精芒閃動,冰冷道:“你是第一個恃強闖肖府的人,肖府絕不容再有第二個,甚至要做得連你這頭一個也不存在。”
花三郎搖頭笑道:“柴大管事,不容易,不容易啊。”
柴立冷哼道:“咱們就試試看再說。”
他隨話一步欺前,疾若鬼魅,抬手一掌拍向花三郎。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位肖府後院管事柴立的身法,招式,比柳三影、尉遲東、歐陽西三個可是高明多了。
花三郎卓立不動,臉上仍掛著笑意,但是他的兩眼,卻是緊盯著柴立疾揮而來的那隻右掌。
雙方距離僅數尺之遙,柴立出手又極其快速,隻一轉眼間,柴立的右掌已近花三郎胸前重穴五寸之處。
花三郎仍未動,臉上的笑意依然。
就在這時候,柴立突然一聲冷哼,五指頓時箕張,手掌一搖,幻成七八隻掌影,把花三郎胸前的幾處重穴一起罩在掌影之內。
似乎,花三郎此刻如若應變的話,已經是太遲了。
但,花三郎絕不是庸手,更不是傻子,他所以這樣靜峙不動,應該有他的道理,應該有他的萬全之策。
果然……
眼看柴立那隻右掌就要沾衣。
柴立的臉上泛起了異容。
柳三影、尉遲東、歐陽西等人臉上的詫異之色更濃。
就在這時候,花三郎動了,誰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動的,事實上他完全跟沒動一樣,但是,柴立的那一掌已經落了空,花三郎人已到了柴立的右側,柴立的那隻右掌,已從花三郎胸前不到一寸之處掠了過去。
花三郎不動是不動,一動就是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他的右手五指搭向了柴立的右腕。
按說,柴立招式用老,在這種情形下,很難躲過象花三郎這樣的高手一擊。
但是,連花三郎都知道,柴立這一招,隻是試探性的攻勢,絕不會不留後手,再說,象柴立這樣的高手,自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就在花三郎五指方自遞出那一刹那,柴立他人已象一陣隨風的落葉似的,向左飄了出去,而且一飄就是三尺。
他也躲過了花三郎襲擊他右腕脈的反擊,他橫掠三尺,腳一沾地,就要再行撲擊。
而,陡地,他神情一震怔住了,兩眼睜得老大,雙腳就象釘在地上,他那睜得老大的兩眼,看的是花三郎的左手。
花三郎高抬著左手,臉上仍是那令人既氣又恨,卻又忍不住不看的笑意,左手兩指間捏著一樣東西,那是一根發簪,柳三影、尉遲東、歐陽西等猛然睜大了兩眼,每張臉上都是驚容,幾乎同時脫口一聲驚呼。
柴立急忙抬手摸頭,發髻並沒有散落,那是因為絲帶還束著頭發,但是髻上的發簪已經不見了。
柴立的手停在了發髻上,動彈不得。
一名黑衣劍手兩眼突閃殺機,出劍,掠身一氣嗬成,銳利的劍頭帶著一道懍人的光華,閃電似的卷向花三郎後心。
花三郎的左手往後一揚,一聲痛呼,一聲龍吟,那把長劍掉在了地上,黑衣劍手左手握著適才持劍的右手,掌心裏,插著剛才在花三郎左手兩指間的那根發簪,直透手背。
就這麼兩手,震住了全場。
眼前這些人,包括柴立在內,久久沒有一點動靜。
他們不相信,絕不相信當今武林中有人能一招挫敗這位內外雙修的後院管事柴立。
然而,這畢竟是鐵一般的事實。
笑容,在花三郎唇邊更濃了三分,花三郎說了話:“柴大管事,承讓。”
柴立等一下都大夢初醒般定過了神,柴立既驚又怒:“你……”
“柴大管事,區區在下的好意,肖府是接受不接受?”
柴立鎮目暴喝,暴喝聲中,他一步欺到花三郎麵前,雙掌猛翻齊揮,向著花三郎當胸擊去。
天還不算涼。
但是柴立這雙掌並出的一擊,使得站得近的人,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能讓人機伶冷顫的陰冷寒意。
柴立此刻的雙掌,顏色更紫了,黑紫黑紫的。
兩眼閃過兩道威棱,花三郎的一雙眉稍高高揚起:“你這種陰毒功力有傷天和,我替江湖道毀了它吧。”
隨話抬手,突出一指,就要點向柴立一雙手掌的掌心。
驀地,一個蒼老話聲傳了過來:“年輕人,手下留情。”
花三郎手指的點勢為之一頓。
柴立沉腕收手,飄身而退,眼中有驚恐色,額上也已微有汗漬。
凝目望去,廳後踱出了一人,真是踱出來的,八字步,走得又慢,一擺一晃的,不是踱是什麼?
這個人是個福福泰泰的白胖老頭兒,文生巾,儒服,福字履,再加上他那兩步走,十足的一個老學究冬烘先生。
果然,這位老先生一出來,柴立等立即整容欠身,一起叫了聲:“老夫子。”
老夫子!不是冬烘先生,老學究是什麼?
花三郎微一怔神,旋即明白,此處是肖府的“文廳”所在,此老必是美少年賈玉所說的“文廳”管事。
老夫子畢竟是位知書達禮的飽學之士,滿臉堆笑地向柴立等人點了點頭,然後抬起手來連聲道:“坐,坐。”
柴立等人欠了欠身,可沒有一個人落座。
眼前劍拔弩張,剛經過一場搏鬥,這位老夫子象壓根不知道有那麼回事,沒事人兒似的。
事實上,他這一出來,確也使得“文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接著,老夫子的一雙老眼落在了花三郎臉上,這雙讀破萬卷,飽經世故的老眼,似乎能看穿人的肺腑。
柴立的銳利冷峻的目光,花三郎能視若無睹,處之泰然,但是這雙絲毫不含敵意的老眼,卻看得花三郎心頭為之微微一怔,馬上提高了警覺,加深了戒備。隻有花三郎看得出,這才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明人物,這才是個難鬥的“大敵”。
隻見老夫子上下打量了花三郎一陣,然後才眨眨老眼,慢條斯理地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鬥,你跟柴管事有什麼深仇大恨啊,真是!世間有什麼事不好商量,為什麼非毆鬥廝殺不可,坐,坐,天大的事,忍忍心頭火坐下來說,坐,坐!”
他一派“老”腔,象極了長者訓叱後生晚輩。
你怎麼來,我怎麼往,花三郎聽了他的,見怪不怪,微微一笑,坐了下去。
老夫子“嗯”了一聲:“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掉了掉椅子,他也落了座。
這會兒連柴立也沒座位了,他跟柳三影等往後退了兩步,垂手侍立一旁。
“年輕人,你姓什麼,叫什麼啊?”老夫子輕咳一聲說了話。
“花,花三郎。”花三郎回答得毫不猶豫。
“姓花,行三,花三郎,嗯!這名字帶著點邪氣,不象個規規矩矩的名字,年輕人,你不象一般邪裏邪氣的年輕人啊。”
“多謝老夫子,名字隻是個記號,並不代表一個人的行為心性,就象府上這位前院管事,他大號三影,多雅的名字,可是他人卻俗不可耐,語言無味,麵目可憎,老夫子以為然否。”
柳三影臉色陡然一變,一襲衣衫無風自動,顯然是氣得發抖。
而,老夫子卻是連連點頭:“好,好,年輕人會說話,不但能說善道,而且詞鋒頗稱犀利,正對老朽胃口,年輕人,隻要你能說,願意說,天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居然有這種事。
“年輕人,你是不是跟柴管事有什麼怨嫌啊?”
“區區跟這位柴大管事素昧平生,今天這是頭一次見麵,談不上怨嫌。”
“呃!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找上肖府來,跟這位柴管事毆鬥廝殺呢。”
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
花三郎笑笑道:“既然老夫子不厭其煩,區區敢不言之再三……”
接著他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老夫子一邊捋胡子一邊聽,靜靜聽畢,恍然點頭;“呃,原來如此啊……”
“是的,歸根究底一句話,區區是為天橋的朋友們請命來了。”
“好,好,年輕人,老朽沒看走眼,你何止是不帶一點邪氣,簡直就是位悲天憫人,俠骨柔腸的英雄豪俠,這種年輕人難得,太難得了,老朽要結交,要好好結交……”
“老夫子抬愛。”
老夫子霍然轉臉:“你們怎麼不早告訴我,要是早告訴我,這場架還打得起來麼,這麼一位年少英豪,你們竟幹戈相向,不是壞了東家的賢義之名麼,真是!”
柴立等連聲唯唯,誰也沒敢多說。
老夫子轉過了臉:“年輕人,這件事到老朽這兒,簡直太好解決了,簡直不值一笑,而你們居然會為這種事大動幹戈,真是啊,真是啊。”
“老夫子有兩全的良策。”
“不,年輕人,”老夫子搖搖頭:“這種事沒有兩全的辦法,老朽也沒有兩全的良策,不管是怎麼決定,總有一方要吃虧……”
倒是兩句實話。
“老夫子高見,那麼……”
老夫子幹咳了一聲:“老朽雖然是讀聖賢之書,知道所為何事,但是身在肖府,食人俸祿,不能不為五鬥米折腰,自不免將東家的利益放在前麵,這一點,年輕人你想必能夠曲諒。”
“那是當然,老夫子,俗話說得好,吃誰的向誰嘛。”
“對,對,對極,老朽正是這意思,隻不過老朽會替人著想,會心平氣和跟年輕人你謀求個解決之法……”
“老夫子既為五鬥米折腰,把貴上的利益放在前頭,這,還有妥善的解決之法麼?”
“有,當然有,老朽這解決之法,不但不傷雙方和氣,而且還擔保年輕人你願意一試。”
“呃!”
“年輕人你莫非不信。”
“區區願聞其詳。”
“年輕人,老朽剛才已經說過,老朽不能不先把東家的利益放在前頭,也就是說,老朽食人俸祿,勢必要挺身而出,維護東家的利益,既稱維護,難免力爭,但老朽這力爭不是搏鬥,老朽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尤其偌大年紀,一把老骨頭,縱然想鬥也是力不從心,所以老朽不得不改用其他方法與年輕人你全力一搏……”
“呃!”
“年輕人,你讀過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