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西兩廠(1 / 3)

花三郎跟著賈玉,在漆黑的小胡同裏一路疾行。

從賈玉身上飄過來的陣陣幽香,不住地往花三郎鼻於裏鑽。

花三郎沒在意,因為賈玉是個“大男人”。

其實,就算賈玉現在是個“女紅妝”,除了在感受上有所不同之外,花三郎也不會怎麼樣。

嬌媚如花九姑者,坐他的懷他都能不亂,他還會怎麼樣?

花三郎忍不住了:“閣下,你到底要帶我上哪兒去?”

賈玉道:“現在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的確,到了就知道了,一到地頭,花三郎就知道了。

賈玉帶著花三郎,到了一座大宅院之前,花三郎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肖府”。

花三郎怔了一怔:“肖府?”

賈玉轉過臉一笑道:“我不說到了你就知道了麼!”

手一摸腰,翻腕托出一物,那是隻通體雪白的小小玉如意,道:“我不方便進去,你拿著這個,進去見肖老爺子,把我許給你的告訴他就行了。”

把小小玉如意遞了過去。

花三郎訝然接過玉如意,道:“閣下跟肖府認識?”

“可以這麼說。”

“這麼說,肖府也是……”

“跟西廠有很大的關連。”

“那麼閣下你……”

“不用管我了,見過肖老爺子之後,他會安排你的一切,得便我會再來找你,有這隻玉如意在你身邊,也如同我陪著你一樣了。”

不知道賈玉怎麼這麼愛臉紅,就這麼句話,他那白裏透紅的俊臉上,又抹過了一抹紅意。

還好,天黑,花三郎沒留意。

隻聽賈玉又道:“快去吧,我走了。”

他真走了,拐個彎就不見了。

花三郎發了一會兒愣,憑他,居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肖家跟三廠有關連,這,他是早知道了。

賈玉跟肖家有關係,而且看情形關係還不淺,這,他可是做夢也沒想到。

其實,憑他,絕不會看不出,想不到,隻因為他的智慧,被他對賈玉那莫名其妙的好感蒙蔽了而已。

定過了神,他拿著那隻小小玉如意,走向了座落在夜色中的“肖府”。

他舉手敲門,應門的是前院管事柳三影跟兩個佩劍漢子,柳三影是怕定他了,見了麵一驚就退。

花三郎含笑舉起玉如意:“放心,這回我不是來打架的,煩請通報,我要見肖老爺子。”

其實,這說明多餘,就憑他是跟項剛一塊兒走的這一點,他就是搗爛了這座肖府,也沒人敢吭一聲。

就衝那一點,再看看玉如意,柳三影定定神,連聲唯唯地把花三郎迎了進來。

柳三影管的隻是前院這一段,往後去,就輪不到他了,所以,他先請來了後院管事柴立。

“老朋友”了,而且柴立如今對他也得另眼看待,他把花三郎迎進了後花廳,接著就請來了“肖府”的總管。

肖府的總管,大大地出人意料,竟然是個女的。

這位坤道,四十來歲年紀,衣著樸素,貌不驚人,要是不說,誰都會拿她當“肖府”的老媽子,誰也想不到她會是“肖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總管。

可是花三郎明白了,這位貌不驚人的肖府女總管,一定有她的過人之處,她不會武,絕不是個練武的人,要沒有過人之處,她絕當不了“肖府”的總管。

女總管一進後花廳,兩眼就盯上了花三郎,她沒有銳利的目光,但花三郎卻覺得她能看透他的肺腑。

旋即,女總管白淨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相當友善的笑意:“府裏上下,都叫我卓大娘,花少爺您請坐,我們老爺子馬上就出來。”

賓主落了座,柴立隻有垂手侍立的份兒。

女總管卓大娘看了看花三郎手裏的小小玉如意,含笑道:“花少爺認識這玉如意的主人,有多久了?”

花三郎莫名其妙的有點不自在,道:“沒多久。”

“呃!”卓大娘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麼說您兩位是一見投緣了?”

“可以這麼說。”

“本來嘛,象您兩位這樣的人物,哪有不惺惺相惜的道理。”

花三郎想從卓大娘嘴裏多知道賈玉一點,可是他又覺得不太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卓大娘真能透視人的肺腑,她看出來了:“彼此不外,您拿著這柄玉如意,就等於是一家人了,有什麼話,您請盡管說。”

花三郎輕咳一聲道:“也沒什麼,隻是對那位賈兄弟,我除了知道他叫賈玉之外,別的一無所知。”

“賈玉!呃,賈少爺他呀!”卓大娘微一怔笑道:“提起賈少爺,那可是說來話長了……”

“話長”,可也沒時間說,話剛說到這兒,外頭就傳來了一陣輕捷步履聲,卓大娘立即站起來道:“我們老爺子來了!”

主人站起,客人自當站起,花三郎剛離座,花廳裏進來個老者。

老者五十上下年紀,頭發微花,清臒瘦削,長眉鳳目,灰髯五綹,配上了一襲錦袍,不怒而威,頗具懾人氣勢,一進來,一雙銳利的目光就投向了花三郎。

柴立忙上前見禮。

卓大娘卻含笑未動,道:“老爺子,這位就是花少爺。”

花三郎抱拳道:“花三郎見過肖老。”

錦袍老者舉手答禮:“肖錚久仰,請坐。”

賓主落坐,卓大娘坐在肖錚之旁,看來她是極得肖錚器重,也極受肖錚禮遇。

隻聽肖錚道:“兩次蒞臨,肖錚未能親迎,當麵恕罪。”

怎麼也不象個漁肉地方的惡霸。

花三郎道:“肖老這是降罪,倒是晚輩魯莽,多有瀆冒,還望肖老大度海涵。”

肖錚微一笑:“好說,肖家上下不知道老弟台跟項總教習有舊,否則天膽也不敢得罪,老弟台蒞臨問罪來得好,要不然肖錚到現在還不知道江湖上出了老弟台你這麼一位英奇俠少。”

花三郎道:“肖老取笑了。”

卓大娘插嘴道:“老爺子,您沒看見賈玉賈少爺的玉如意呀。”

肖錚一笑道:“我一進來就看見了,正要請教花老弟……”

一頓,向著花三郎接著問道:“老弟台要見肖錚,有何見教?”

花三郎把賈玉告訴他的說了一遍。

卓大娘臉上微現異色。

肖錚的目也流露著訝異:“有這種事,沒想到老弟台會有意投效‘三廠’……”

花三郎微一笑:“肖老莫怪驕狂,我覺得那窄而又小的江湖道,委屈了我。”

“是的!”肖錚點頭道:“老朽深有同感,隻是老朽以為,老弟台既跟項總教習有舊,何不商之項總教習,憑他一句話……”

花三郎雙眉微揚:“若憑項總教習一句話,晚輩不但可以順利達成意願,而且在‘三廠’之中,所得到的職位也絕不會太低,隻是晚輩不願欠項總教習這個情,不願落個靠關係,肖老要是有什麼不便,晚輩不敢強求,就此……”

他站了起來,“告辭”二字還沒出口,肖錚已挺身站起,一步到了麵前,伸手按在他肩上:“老弟台千萬別誤會,肖錚不敢有他意,象老弟台這種英奇俠少,肖錚是夢寐以求,隻恐求之不得,委屈老弟台先在寒舍歇息一宿,明天一早,肖錚便陪老弟台上‘西廠’去見督爺。”

卓大娘也到了眼前,含笑道:“就這麼說定了,花少爺請把玉如意交給我吧。”

花三郎說:“大娘原諒,賈兄弟以此代人,以慰渴思,花三郎自當珍藏,以報知己。”

卓大娘目閃異采,道:“花少爺真是個重情義的人啊,那我就不便勉強了,就煩花少爺跟我來吧。”

她轉身向外行去。

肖錚含笑擺手:“請。”

花三郎微一欠身,跟著卓大娘往外行去。

目送花三郎出了花廳,肖錚唇邊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會意的笑意。

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一名黑衣劍手進廳施禮:“稟老爺子,東廠巴大檔頭求見。”

肖錚微一怔,旋即道:“傳話出去,我在前廳見他。”

“是!”黑衣劍手躬身而去。

肖錚臉上,又浮現起一片異樣神色。

卓大娘帶著花三郎到了後院西。

後院西,是一片濃密的林木,林木中微透燈光,走進樹林看,才發現這濃密的林木中,座落著一棟小樓,相當精雅的小樓,就是沒見燈光。

帶著花三郎進了小樓,卓大娘隨手一摸就是一盞燈,點上了燈,她舉著燈又把花三郎帶上了樓。

上得樓頭,穿過一個精雅的小客廳,進了一間臥房,同樣精雅的臥房,一切都是現成的。

這,卓大娘才說了話:“中意麼,花少爺?”

花三郎道:“卓大娘太客氣了,何止中意,簡直讓花三郎有受寵若驚之感。”

卓大娘含笑道:“不瞞您說,這座小樓一向不招待客人,錯非您是賈少爺的朋友,您還真住不上這兒呢。”

花三郎早已作了通盤的掌握,唯獨賈玉這一點,是他始料未及,做夢也沒想到的,正好趁這個機會略作打聽:“我那位賈兄弟跟府上,是……”

卓大娘微微一笑道:“這呀,我看還是要等您下回見著他的時候,當麵問他吧。”

好,人家不說。

當然,花三郎自也不便再問。

隻見卓大娘舉手輕拍了兩掌,剛才樓下沒人,如今輕快步履聲由下由上,緊接著香風襲人,兩名青衣美婢走了進來,向著卓大娘盈盈襝衽。

卓大娘道:“見過花少爺。”

“花少爺。”兩名青衣美婢盈盈見禮。

“不敢當!”花三郎忙答一禮。

卓大娘一旁道:“兩個丫頭是侍候花少爺您的,有什麼事您盡管吩咐她們就是,我還有事,不陪您了。”

沒等花三郎說話,她轉身就走了。

麵對著這麼兩個俏而美的丫頭,花三郎他隻有這麼一句話:“兩位歇息去吧,有事我會叫二位。”

支走了兩個丫環,花三郎獨坐燈下,費了腦筋,想了半天,他認為隻有一種可能,賈玉可能是肖錚的未來乘龍快婿。

他聰明絕頂,具大智慧,可惜在這件事上……

離開了這座小樓,卓大娘上了另一座小樓。

這另一座小樓,座落在肖府另一個院子裏,這個院子,簡直是神仙畫境,夜色裏更美,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

靜靜的夜色,靜靜的小樓,樓頭紗窗上,燈火微透,應該映著一個無限美好的人影,可惜沒有。

卓大娘仰頭上問:“姑娘回來了沒有?”

樓上有個俏生生的話聲:“大娘麼,姑娘等了你半天了,快上來吧。”

卓大娘一笑進入了小樓。

前廳的氣氛就不對勁了。

東廠大檔頭巴天鶴坐在客位,花九姑敬陪末座。

肖錚主座上含笑拱手:“稀客,真是稀客,沒想到巴大檔頭大駕蒞臨,真是……”

巴天鶴寒著臉,打斷了肖錚的話頭:“九姑,告訴他咱們是幹什麼來的?”

花九姑淡然一笑:“屬下以為不用多說了,聽聽肖老是怎麼個說法吧。”

肖錚訝然道:“九姑娘要聽我什麼說法?”

花九姑笑了,可卻帶點兒惱:“看樣子,屬下還是得費番口舌,沒想到肖老跟咱們裝了糊塗了。”

肖錚越發訝異了:“九姑娘,你這話……”

巴天鶴沉聲道:“肖錚,你眼裏可還有巴天鶴?”

肖錚誠惶誠恐,忙道:“大檔頭,這是哪兒的話呀,肖錚天膽也不敢跟您裝糊塗啊,我實在是不知道九姑娘何指……”

花九姑笑意更濃了:“好吧,肖老,就算你真不知道,我告訴你,有個花三郎,原本是我們督爺看上了的,正在交給大檔頭考驗呢,沒想到讓令嬡橫裏伸手給搶來了,就這麼回事兒,肖老你明白了嗎?”

肖錚霍地站了起來:“有這種事兒,丫頭她未免太大膽了,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花九姑道:“呃!肖老不知道。”

“九姑娘,我是真不知道,等丫頭回來我問問她,要是真有這事,我馬上綁她到熊督爺麵前請罪去。”

巴天鶴道:“要是真有這事?怎麼,肖錚,你連我也信不過麼,難道我會跑到你這兒來訛不成!”

“不敢!不敢!怎麼敢信不過大檔頭,隻是……”

突然臉色一變,急急接道:“壞了,莫非丫頭已經將人送進西廠了。”

巴天鶴霍地站起,怒聲道:“肖錚……”

花九姑跟著站起,道:“大檔頭,您別這麼著急,肖老是拿咱們當三歲孩童耍著玩兒呢。”

肖錚忙道:“不,不,九姑娘,你要是不信,我這寒舍裏外可以任你搜,要是你搜出人來,我不但馬上還人,而且還低頭認罪,任憑處置。”

“好,肖老,這話可是你說的。”

“有大檔頭在座,這話還能錯得了!隻是,九姑娘,你要是搜不出人來呢?”

花九姑柳眉一豎,剛要說話。

卓大娘進來了,向著巴天鶴施一禮,正眼也沒看花九姑一下,然後轉向肖錚:“老爺子,姑娘從廠裏托人帶話,請您馬上去一趟。”

肖錚一怔忙道:“果然,這丫頭……”

一頓向著巴天鶴深深躬身:“大檔頭,肖錚先給您賠罪,改天我再到熊督爺麵前請罪去,”

巴天鶴冷哼說道:“既然人已進了西廠,我回去隻好實話實說,請我們督爺找你們督爺去交涉了。肖錚,這筆帳咱們以後有得算的。”

他轉身外行。

花九姑沒主心骨了,急忙跟著走了。

肖錚誠惶誠恐,一直送出了大門外,大門剛掩上,他扭頭望卓大娘:“她人呢?”

卓大娘道:“瞧您問的,您說她人呢?”

肖錚有點生氣:“叫她來見我,我要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邁步走了。

卓大娘跟了上去:“您看這個人,值得麼?”

“他不是頭一趟來,又跟總教習認識,怎麼說都值得……”

“那不就行了麼,您還要問姑娘什麼?”

“這下得罪人大了,我要問問她怎麼善後。”

“那您更不必問,姑娘什麼時候辦錯過事,什麼時候給您惹過麻煩?”

“你……”

“老爺子,剛才我那般說辭,就是經過姑娘授意,要不是姑娘這一招,能嚇退花九姑那個刁婦麼。”

肖錚搖頭苦笑:“我算是服了你們這一老一少了,好,好,好,我認輸,行了吧。”

肖錚往後去了。

卓大娘沒再往後跟。

肖府外,花九姑望著那兩扇大門直發狠。

巴天鶴道:“肖家丫頭這一著辣,她把人送進了西廠,那地方不是你我能去的,隻好回去實情實稟了。”

巴天鶴要走。

“慢著。”花九姑伸手拉住:“怎麼說屬下也不信那丫頭已把人送進了西廠。”

“既是不信,你剛才為什麼不搜?”

“大檔頭,那老兒有下文等著我呢,我怕讓他扣住啊。”

“那……”

“大檔頭,咱們也給他來著辣的。”

“怎麼個辣法?”

花九姑嬌靨湊過去,在巴天鶴耳邊低低說了一陣。

巴天鶴道:“有用?”

“明天早上您就知道了。”

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什麼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隻有巴天鶴跟花九姑他們兩個知道。

這一夜很安寧,花三郎睡得也很安寧。

他沒有驚動那兩個專為侍候他的侍婢,那兩個侍婢也沒有驚動他。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他若不是因為天大亮才醒的,他是被外頭的話聲驚醒的,醒過來,又聽見那話聲:“花少爺還沒起呀。”

一聽就知道,是卓大娘的話聲。

花三郎沒容外頭的人答話,立時接口應道:“卓大娘麼?醒了,我馬上就起來。”

外頭卓大娘的話聲帶著笑:“那我在外頭等您了。”

旋即,門簾兒一掀,兩個俏丫頭進來了,送進來了洗臉水,沒說話,淺淺一禮又退了出去。

花三郎怎麼好再賴在被窩兒裏不起,總不能再讓人家兩個姑娘家侍候穿衣裳,他起來了,穿好衣裳去洗臉,連洗臉水都是香香的,那香味居然跟賈玉身上的香味兒一樣。

花三郎越發相信自己的想法不差,賈玉定是肖錚的乘龍快婿,常在這兒住,也常用這種水洗臉,甚至洗澡。

洗好臉走出去,他為之一怔,卓大娘坐那兒等著,旁邊小幾上擱著精美的早點。

卓大娘含笑站起:“花少爺,您請用早點吧,用過早點,我陪您見老爺子去。”

定定神,花三郎道:“老爺子要見我?”

“您怎麼忘了,老爺子今兒個要陪您進廠見督爺去。”

“呃,該死,這麼晚才起來,沒誤事兒吧。”

“不會的,督爺哪會起這麼早。”

花三郎這才寬點心,可是往幾旁一坐,看看眼前的精美早點,他又不安了:“怎麼好這麼麻煩。”

卓大娘含笑道:“麻煩什麼,誰不吃飯哪,這是府裏小廚房做出來的,隻不知道對不對您的口味了。”

小廚房做的早點,這不是上賓是什麼,沾了肖府姑爺的光了。

“怎麼會不對口味,不用吃,看著就垂涎。”

“花少爺真會說笑話。”

這種精美早點,花三郎在家的時候不是沒吃過,每天都吃,可都沒這一餐舒服,都沒這一餐對胃口。

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隻有一種可能,人家肖府小廚房掌勺師傅手藝高。

他忍不住問:“卓大娘,府上小廚房的大師傅是哪一位?好手藝。”

卓大娘眸子轉了轉,抿嘴笑答:“是位姑娘。”

花三郎由衷讚歎:“簡直是位天廚星,女易牙,有機會我要見見。”

“放心,不會讓您見不著的。”

卓大娘含笑帶著花三郎出了小樓。

早餐吃得舒服,精神也似乎為之一爽,起先沒在意,後來越走越覺不對,卓大娘不是帶他往花廳走,走的是一條曲折縵回的畫廊。

他想問,又忍住了,肖錚不一定非在花廳見他啊!

事實的確如此,卓大娘帶他進了一個花園,花園不大,但亭、台、樓、榭一應俱全,而且一草一木美而雅,無不經過精心的設計與布置。

肖錚就站在一座假山旁。

“老爺子,給您把花少爺請來了。”

卓大娘似乎永遠不用向肖錚施禮。

花三郎拱起了手:“起太晚,讓老爺子久等了。”

肖錚笑道:“我是慣早起,老弟台你起得可不算晚,咱們這時候進廠去見督爺,正是時候,請吧。”

肖錚這裏含笑一擺手,假山那裏竟突然出現一個門戶,一道幹淨的石階直通下去。

花三郎為之一怔:“秘道?”

“不錯!”

“通西廠?”

“不,隻通到隔壁,這是我這個總管的主意。”

花三郎轉望卓大娘。

卓大娘含笑道:“走吧,花少爺,我送您跟老爺子過去,過去以後您就知道為什麼我讓走秘道,從隔壁出去了。”

花三郎沒再問,肖錚先進秘道,卓大娘陪著他跟了進去。

假山的門戶關上了,嚴絲合縫兒,什麼也看不出來。

往下的石階十來級,然後秘道就是平麵直了,上下左右一色大理石砌成,隔十步兩邊就各一盞燈,挺亮,映著燈光,磨光的大理石象鏡子,能照見人。

秘道不長,十來丈後已到盡頭,又登石階,打開門戶,走出秘道,是間堂屋,門戶就在神案下。

堂屋裏不見人,望出去是個大院子,院子裏停著一輛馬車,車旁站著兩名黑衣劍手,一個車把式。

出堂屋到了院子裏,兩名黑衣劍手迎過來恭謹躬身。

卓大娘道:“花少爺,跟老爺子上車吧,等車出了大門,您掀開車簾一條縫兒,往肖府門前附近看看。”

花三郎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跟肖錚上了車,卓大娘上前放下車簾,等車把式把車趕出大門,到了街上,他掀開車簾一條縫望出去。

他看見肖府大門外,也看見隱身左近的巴天鶴、花九姑,還有一些東廠的人。

難怪卓大娘能以一個不諳武技的坤道,當上了肖府一人之下,近百人之上的總管。

隻聽肖錚一聲輕笑道:“讓他們在那兒等吧,說不定到快晌午的時候,卓大娘能給他們送飯去。”

花三郎笑了,臉上笑,心裏想:東西兩廠也在明爭暗鬥,而且鬥得很厲害啊!

花三郎沒再掀車簾,一任蹄聲得得,輪聲轆轆,馬車東彎西拐。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馬車停了一下,肖錚在腰間摸了一下,然後手從車篷裏伸出去,旋又收回來往腰裏塞了一下,馬車又往前走了。

花三郎沒問,他知道是驗腰牌。

肖錚也沒說什麼。

馬車又往前走了十來丈,停下來了。

肖錚道:“老弟台,從這兒往裏走,咱們要走路了,請下車吧。”

他掀開車簾偕同花三郎下了車。

下車的地方,是個大院子,相當大的大院子,除了車前站著兩名二檔頭之外,別的一個人也看不見。

兩名二檔頭向著肖錚躬了躬身,轉身往後行去。

肖錚抬抬手,示意花三郎跟著走。

沒人說話,花三郎也悶聲不響,但是他心裏明白,肖錚在西廠的身份不低,至少要高於二檔頭。

過一處城門似的門,進了另一個院子,看見人了,全是佩著刀的番子,隔不遠就是一個,凝立不動,臉色冷肅,怪懍人的。

走完一條筆直的石板路,進入一座大殿似的建築,虎皮椅居中高擺,兩旁雁翅似的排列著八名二檔頭。

肖錚拉住花三郎停下。

兩名二檔頭疾步趨前,離虎皮椅十步單膝點地不動。

旋即一陣整齊而緩慢的步履聲,劃破了大殿的沉寂,兩前,一中,八後,十一個人從大殿後轉出,進人大殿。

兩前,八後十個人,清一色的大檔頭。

中間那位,穿著跟提督東廠的那位一樣,所不同的是,這位身材瘦小,膚色黝黑,圓眼,隆準,薄唇,兩腮內凹,顴骨高聳,臉上除了一片懍人的冷肅之氣外,別無一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