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虎皮椅前,黑瘦太監入座,兩名大檔頭侍立左右。八名大檔頭一字排列身後。
大殿裏,又恢複了沉寂。
黑瘦太監微微擺了擺手。
兩名二檔頭站起來躬身後退,一直退到了大殿門口。
黑瘦太監抬眼望肖錚跟花三郎,目光比冰還冷。
肖錚忙低頭,急步趨前,躬下身去。
“就是他?”黑瘦太監冰冷問道。
“回督爺,就是他。”
“嗯!”
肖錚忙轉身:“上前叩見督爺。”
花三郎從容,泰然,走上前抱拳躬身:“草民見過督爺!”
他沒叩見。
座旁兩名大檔頭臉色變了。
黑瘦太監兩眼之中閃過冷電,在扶手上的右手微一揚,兩名大檔頭算是沒動。
“你就是花三郎?”
“是的!”
“你想投效西廠?”
“是的。”
“你憑哪一點想讓西廠要你?”
花三郎微一怔:“督爺,聽說憑肖老的推薦,可以不經過考驗。”
“肖錚他也隻能保證你的忠誠,朝野之中,忠誠的人不在少數,但卻不一定個個夠格進入西廠。”
花三郎雙眉微揚:“既是這樣,草民就這麼說,草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文的也許不必表現,武的……”
目光一掃黑瘦太監身後:“您西廠這幾位大檔頭,恐怕沒一個是草民的對手。”
這句話還得了。
簡直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黑瘦太監身邊的十名大檔頭,為之勃然色變,十八道冷電怒火般目光直逼花三郎。
身左大檔頭躬身道:“督爺,您應該給他個表現的機會!”
黑瘦太監目注花三郎,緩緩地說道:“花三郎,西廠中比武競技,倘有死傷,可是兩不償命的。”
花三郎道:“以草民看,督爺還是下令改為二檔頭賜教吧。”
“本督說的話,你沒聽見,倘有死傷,他們固然可以不負責任,你也可以不必償命。”
“草民聽得很清楚,但是草民不願傷人,若是勝過幾位大檔頭一招半式,叫幾位大檔頭以後還怎麼帶人。”
十名大檔頭個個臉色煞白,身上的披風無風自動,撲簌簌作響。
黑瘦太監則仰天哈哈大笑:“花三郎,你也未免太狂妄了,普天之下,能勝本督座下這幾個大檔頭的人還不多,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勞你為他們操心……”
笑聲一斂,臉色倏地轉陰冷:“古檜!”
身左大檔頭兩眼寒芒暴閃,一躬身,大步而出。
肖錚的神色顯得很著急,但是他沒辦法攔阻這場形同拚命的比試。他不敢,他焦急的看花三郎,花三郎卻裝沒看見。
大檔頭古檜一直逼到花三郎身前五步:“花三郎,你隻有肖家這門朋友。”
“不錯!”
“那就讓肖家給你收屍吧。”
揚手一掌劈向花三郎。
掌力雄渾,一上手就是重手法。
花三郎道:“隻怕未必。”
他一閃身,躲了開去。
他沒有還擊,古檜卻以為他不敢出手,冷哼一聲,隨影附形追到,探掌疾抓花三郎胸腹。
西廠的大檔頭,的確不等閑,不但身法迅捷如電,出手也疾快如風,尤其那五指尖端透射絲絲指風,中人如割。
花三郎似乎沒來得及躲,眼看古檜的五指就要沾衣。
九名大檔頭麵泛森冷笑意。
肖錚也麵現驚容。
獨黑瘦太監神色木然,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忽聽花三郎一聲輕笑:“古大檔頭,小心。”
隻見他身軀疾轉,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兩條人影倏分,再看時,不由神情均震,九名大檔頭身不由主,往前邁了一步。
古檜白著臉站著,混身上下沒一點傷,但是他身上的披風不見了。
披風在花三郎手裏,他神定氣閑地提著,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古檜忽然向著黑瘦太監躬身:“請督爺恩準,屬下願以兵刃……”
黑瘦太監一擺手:“兵刃讓給別人吧。”
古檜何曾受過這個,前後沒滿三招,盡管氣得肺要炸,可是黑瘦太監有了這句話,他連半句話也沒敢再多說,一躬身走了過去。
花三郎順手摺好了披風,雙手遞出。
古檜從花三郎身前白著臉走過去,沒接披風。
隻聽黑瘦太監道:“接過去!”
古檜停步回身,接過披風去轉身就走。
黑瘦太監道:“南宮。”
身右大檔頭一躬身,舉步直逼花三郎,停在花三郎身前十步處,一伸手,一名二檔頭取下佩劍,疾步過來遞上。
南宮-看也沒看,一把抓過長劍。
黑瘦太監道:“花三郎,你慣用什麼兵刃?”
花三郎道:“草民什麼兵刃都用,但總不能找根樹枝向南宮大檔頭討教,哪位借把劍來用用吧。”
黑瘦太監道:“你能用軟劍嗎?”
花三郎道:“能。”
黑瘦太監手往腰間一摸,往外一抖,一道冷電似的森寒光芒向著花三郎疾射而至。
花三郎一躬身:“多謝督爺。”
他讓過劍鋒,探掌一抓,冷電倏斂,再看,花三郎手裏多了一把軟劍,劍身隻有一指多寬。
行了,知道了,這位提督西廠的黑瘦太監,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高手,至少,是位一流的劍術高手。
花三郎回過劍鋒,順手一抖,把柄軟劍抖得筆直,眾人,包括黑瘦太監在內,都為之臉色一變。
花三郎忍不住脫口道:“好劍,督爺這把軟劍,恐怕是百年前來自西南的貢品。”
黑瘦太監道:“你的眼力不錯。”
軟劍仍筆直挺在那兒,花三郎抬眼望南宮-:“大檔頭請賜招吧。”
南宮-象沒聽見,連劍都沒出鞘。
顯然,他很自負,不肯先出手。
花三郎一笑道:“有僭。”
一聲“有僭”振腕出劍,軟劍疾若靈蛇,抖出一朵劍花,飛卷過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花三郎抖出來的劍花雖隻一朵,但是其手眼身法步,以及出劍之速捷穩健,絕對是一代大家之風。
黑瘦太監為之微微動容。
南宮-神情一震,疾退三尺,同時探腕揚臂,龍吟起處,長劍也出了鞘。
他還沒來得及出劍,花三郎一聲:“南宮大檔頭留神,這是兩朵。”
手隨話動,鐵腕振處,兩朵劍花飄了過去。
黑瘦太監為之一怔,他沒想到花三郎抖出兩朵劍花。
南宮-一驚,長劍隨手揮出,疾迎花三郎掌中軟劍。
他想憑內力磕擊花三郎的軟劍。
適才黑瘦太監一句“把兵刃留給別人”,又命南宮-出陣對敵,足證南官-在劍術上有很深的造詣。
而事實上,南宮-拔劍出鞘的手法,以及出招的手法、方位,角度,都是一流的、最佳的,在劍術一道上,譽之為當代有數高手,實不為過。
他想憑內力磕擊軟劍,花三郎胸中雪亮,卻不讓他如願。
手腕微斜,軟劍走偏,帶笑說道:“大檔頭,這是三朵!”
話落,劍尖上現出劍花三朵,一上二下,飛向南宮。
南宮-吃了一驚,飄身疾退。
黑瘦太監麵現驚容,他絕沒想到花三郎能抖三朵劍花。
南宮-一退又進,披風飄揚,長劍揮灑,刷,刷,刷,一連攻擊三劍。
這三劍一氣嗬成,且速捷無比,不帶一絲火氣。
而,花三郎都躲開了,不但躲開了,且身法、步法,靈妙瀟灑兼而有之,漂亮極了。
“四朵。”
花三郎抓住南宮-招式用老,尚未變招前的一刹那,又抖出了四朵劍花。
似乎,他意不在傷人,也不在求勝,隻在表演他的劍術,南宮-前後出了四劍,沒能碰到他一點衣角。
黑瘦太監霍地站起:“夠了。”
南宮-躬身而退。
花三郎沉腕收劍,微躬身軀:“督爺,這一陣,應是秋色平分。”
他隻手呈上軟劍。
黑瘦太監視若無睹,道:“花三郎,你若是全力施為,能抖出幾朵劍花。”
花三郎道:“草民獻醜。”
隨手一拋,九朵劍花立現劍尖。
黑瘦太監神情猛震,勃然色變,一時沒說出話來。
隻因為,九朵劍花是劍術造詣中的登峰造極,至今沒聽說過有誰能抖出十朵劍花,能抖九朵的,似乎除了武當掌教外,就沒聽說再有別人。
這是苦練的結果,當然也跟天賦有關係。
劍花九朵,就等於九把長劍同時攻出,倘若是花三郎有意傷人,南宮-早血濺屍橫了。
在場無一不是行家,無一不暗自驚歎開了眼界。
肖錚隻有這麼一個念頭,幸虧花三郎有意投效西廠,幸虧當初他肖家沒真正跟這位年輕人為敵。
忽聽黑瘦太監驚歎出聲:“花三郎,花三郎,你讓本督歎為觀止,想不到劍術一途的至高造詣今出現在你手上……”
“督爺誇獎,草民隻是賣弄些花樣而已。”
黑瘦太監道:“花三郎,你多大年紀?”
“回督爺,二十多了。”
“你究竟是什麼出身?”
“不怕督爺見笑,江湖浪子。”
“你總有個師承。”
“督爺原諒,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
“無名老人,看來你是不願說。”
“不,督爺明鑒,連草民自己也僅知道四字無名老人。”
黑瘦太監霍地轉望南宮-:“南宮-,你怎麼說?”
南宮-一臉肅穆,欠身道:“屬下隻有謝他劍下留情。”
黑瘦太監一點頭:“這倒是實話,花三郎,這把劍……”
花三郎再次雙手呈上。
“不,本督送給你了。”
花三郎一怔:“督爺……”
“這把劍是貢品,也是名劍,當今世上,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比你用它更為恰當了。”
花三郎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督爺賞賜。”
他撩起衣衫,把軟劍環扣在腰間。
黑瘦太監道:“本督聘你為西廠總教習,直接聽命於本督。”
花三郎又一怔:“督爺,這叫草民怎麼敢受。”
所有的大檔頭、二檔頭立即向著花三郎恭謹躬身:“見過總教習。”
花三郎忙一答禮:“不敢當。”
轉望黑瘦太監:“還請督爺收回成命。”
黑瘦太監道:“本督一向隻有發令,向不收回,肖錚。”
肖錚如大夢初醒,連忙躬身:“屬下在。”
黑瘦太監道:“你父女薦才有功,著你真除大檔頭,你女兒為本廠總巡察。”
肖錚立即單膝點地:“多謝督爺恩典。”
黑瘦太監道:“古檜。”
古檜上前躬身:“屬下在。”
黑瘦太監道:“本督所命諸事立即發布,呈文內行廠報備,並行文知會東廠。”
“是。”
黑瘦太監道:“花三郎。”
花三郎道:“草民在。”
“你不願任職本督座下?”
“卑職在。”
“這才是,你現住何處?”
花三郎道:“卑職現住客棧。”
黑瘦太監道:“本督命人給你準備住處,今晚以前,搬進西廠。”
“是!”
肖錚忙道:“督爺,屬下可否為總教習告個假。”
“你為總教習告什麼假?”
“屬下想備幾杯水酒,恭賀總教習榮任,也許要陪總教習作竟夕之歡。”
“肖錚,你打算要陪客麼?”
“屬下的榮寵,隻恐請督爺不到。”
黑瘦太監嘴唇牽動,微一笑:“你們去吧,本督哪有那空閑。”
“謝督爺。”肖錚一躬身,轉望花三郎:“總教習,請吧。”
花三郎道:“督爺可還有什麼交代?”
“去吧,本督寬限一日,準你明天日落以前搬進廠來,其他的事,自有人為你準備。”
“謝督爺。”
花三郎一躬身,偕肖錚退了出去。
黑瘦太監望著花三郎走出去:“從今以後,我西廠的聲勢,要淩駕於東廠之上了,恐怕連九千歲自領的‘內行廠’都得遜色三分。”
一擺手,十名大檔頭,四名二檔頭擁著他往後行去,轉眼間隱入殿後不見了。
大殿陷入空蕩,寂靜之中……
馬車往西廠外馳動。
肖錚在車上表現了熱絡:“恭喜總教習,賀喜總教習。”
“那兒的話,不是肖老,我哪有如今,我要好好謝謝肖老。”
“總教習,您可別跟我這樣,我固然是薦才有功,但我這功是因為薦才而來,倘若不是總教習您讓督爺驚為奇才,就算有我的推薦,您也進不了西廠啊。”
“肖老客氣了,總而言之,肖老的這個大好處,我是要永誌不忘的。”
“肖錚倒不敢求什麼,往後仰仗的地方還多,若總教習能多照顧,肖錚就心滿意足了。”
“肖老怎麼說這話,花三郎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往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要能力所及,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肖錚哈哈笑道:“總教習言重了,總教習言重了。”
花三郎話鋒忽轉:“肖老,能不能代我多邀個朋友?”
“當然可以,總教習的朋友,還不就是肖錚的朋友,總教習盡管邀就是,人多更熱鬧。”
“我是說,請肖老代邀。”
“呃,讓我代邀,但不知總教習的朋友……”
“就是我那位賈兄弟賈玉。”
“呃,賈玉。”
“不是我那位賈兄弟,花三郎照樣沒有如今,我理應謝之當麵。”
肖錚哈哈一笑道:“這個……行,行,到家之後,總教習交代卓大娘就是,她自然會替總教習安排。”
車行甚速,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近肖府。
忽聽趕車的道:“老爺子,是走原路還是……”
肖錚道:“還是原路。”
花三郎馬上接口道:“不,肖老,馬車直馳肖府大門。”
“這……”
“肖老,我如今已是西廠的人了,花九姑娘跟巴天鶴還能把我拖回去不成。”
“那個不是,我隻是怕……”
“肖老,不要弱了西廠的聲勢啊!”
肖錚遲疑一下,旋即道:“不走原路了,馬車直馳大門口。”
“是!”
趕車的在外應了一聲,馬車加速行駛,轉眼工夫之後,馬車停下。
到了肖府大門口了。
肖錚掀開車簾,偕同花三郎下車,一眼就看見花九姑跟巴天鶴奔了過來。
花三郎低低道:“肖老不要管,讓我來應付。”
肖錚低應一聲,擺擺手支走了馬車。
馬車馳走,巴天鶴,花九姑雙雙奔到,花九姑一雙妙目盯上了花三郎,巴天鶴則劈頭便道:“肖老,你好一著瞞天過海呀。”
肖錚裝糊塗:“大檔頭這話……我是去接花總教習回來的呀!”
花九姑一怔:“花總教習?”
花三郎含笑道:“九姐,小弟我蒙西廠督爺思典,賞了個西廠總教習職務,一筆寫不出兩個花字,九姐是不是也替兄弟我高興?”
“當然了!”花九姑強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平步青雲,一步登天了,一筆寫不出兩個花字,九姐我光采大了。”
巴天鶴道:“肖錚,你可真會搶啊!”
“那可不,”花九姑道:“誰叫人家有個花不溜丟,香噴噴的女兒呀。”
肖錚聽得為之一驚:“九姑,這完全是因為我們督爺愛才……”
花三郎接口道:“還請兩位代我回複熊督爺,愛護之意,永銘五內,來日容我再上東廠去拜謝,我跟肖老還有事,失陪了。”
肖府的大門開了,開門的是柳三影帶著兩個人。
花三郎跟肖錚轉身就往裏走。
“花三郎。”
巴天鶴沉不住氣,揮掌就抓。
花三郎笑一回身,伸手就扣住了巴天鶴的腕脈,道:“巴大檔頭,可不要傷了東西兩廠的和氣。”
微振鬆手,巴天鶴蹌踉而退,花九姑忙扶住。
花三郎偕同肖錚進了門,大門砰然一聲關上了。
巴天鶴氣得臉都白了,猛一跺腳:“咱們走。”他跟花九姑轉身奔去。
門裏,肖錚臉色有點沉重:“總教習,這麼一來,恐怕真要傷兩廠的和氣了。”
花三郎笑笑道:“那怎麼辦,肖老,咱們督爺是衝人低頭陪笑的人嗎?”
肖錚道:“這倒也是。”
花三郎道:“放心,天大的事,花三郎一肩擔了。”
肖錚要說話沒說話,他正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柳三影上前躬身:“老爺子。”
肖錚找到了岔開話題的機會:“見見總教習。”
柳三影一怔:“總教習。”
“不懂麼,督爺聘花爺為總教習了。”
“呃!”柳三影如大夢初醒,驚慌失措忙躬身:“柳三影見過總教習。”
花三郎沒答禮,卻含笑道:“柳管事別客氣,咱們不打不相識,還是朋友。”
“總教習抬舉,總教習抬舉。”
花三郎沒多停留,跟肖錚去了後院。
後院裏出迎的,是管事柴立。
肖錚頭一句話,就是讓柴立見過花總教習。
當然,柴立又是一付恭謹、巴結、諂媚樣兒。
後花廳坐定,女總管卓大娘進來了,肖錚照樣是那句話,卓大娘免不了一番恭賀,但卻沒顯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神態與言詞。
女總管果然不同於別人。
要不她怎麼能當上肖府的女總管。
花三郎有點意外,但並沒有怎麼在意。
提起了大門口“整”了巴天鶴跟花九姑,卓大娘隻是微笑不語。
提起了花三郎要請賈玉,卓大娘這才有了興趣,似乎隻有賈玉,才能引起她的重視。
望望肖錚,卓大娘笑道:“老爺子打算什麼時候開席?”
肖錚道:“就是晚上吧,總教習看怎麼樣?”
花三郎道:“我是客隨主便,不過卓大娘一定要幫我請到我那位賈兄弟。”
“您放心!”卓大娘笑著說:“賈少爺一定到。”
肖錚要說話,卓大娘卻截了口:“老爺子,今兒晚上恐怕要鬧到很晚,總教習是不是要趁這時候歇息一下?”
肖錚似乎剛想到:“呃!對,是該讓總教習趁這時候歇息一會兒。”
花三郎覺得有點怪,可是他卻看不出什麼來。
似乎,人家也不容他有機會看出什麼來,卓大娘那兒已經含笑說“請”了。
花三郎隻有站了起來。
陪他的,仍是這位女總管,他歇息的地方,也仍是那座雅致、寧靜而舒適的小樓。
花三郎躺上了床,真歇息了,隻因為他知道他現在還摸不著頭緒,欲速則不達,也不能操之過急。
如今他已然榮任西廠的總教習,已經是一步登了天,還急什麼、愁什麼。
所以,他真歇息了,閉上眼,什麼也不想。
不想是假的,他眼前晃動的,是南宮玉的笑靨。
他不明白,南宮玉的笑靨為什麼會在他眼前浮現。
他更不明白,南宮玉的笑靨,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在他眼前浮現。
不該有如是,卻揮之不去,驅之不散。
卓大娘出了這座小樓,又到了那座小樓前。
這回,她上了小樓。
小樓上,一個精雅的小客廳,裏邊一間屋,垂著珠簾,從那珠簾縫兒裏,透傳出陣陣的幽香,令人欲醉。
可惜,花三郎不是在這座小樓上,要不然他一聞就知道,這香,是他賈兄弟身上的香。
卓大娘往小客廳裏一坐,要說話。
珠簾的那一邊,已經透傳出一個甜美、輕柔,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話聲:“昨夜燈花開雙芯,今朝大娘走奔忙,難不成有什麼喜訊兒?”
卓大娘笑了:“可不,姑娘的苦心沒白費,人家已經當上了西廠的總教習了。”
那甜美話聲道:“哎喲,那不就高不可攀了。”
卓大娘道:“是高了點兒,可也得飲水思源哪。”
“他會麼,大娘!”
“怎麼不,口口聲聲都是他那賈兄弟。”
“賈郎這份苦心沒白費。”
“賈郎!賈郎今兒晚上可得露麵兒了。”
“怎麼,大娘?”
“怎麼?不跟您說了麼,他口口聲聲都是他那賈兄弟。”
她把肖錚晚上設宴慶賀的事告訴了珠簾那邊的她,也把花三郎盼代邀賈玉的事告訴了話聲甜美、輕柔的這位姑娘。
聽畢,姑娘輕笑,直如珠走玉盤,“那大娘,就給賈郎捎個信兒去吧。”
卓大娘笑道:“這信恐怕還得您的親筆。”
姑娘她話鋒忽轉:“東邊兒那幾位怎麼樣?”
卓大娘笑容微斂:“不會善罷甘休,恐怕是個麻煩。”
“督爺敢把總教習給他,也就沒放在心上,是不!”
“姑娘應該知道,在九千歲麵前,西邊兒一直不如東邊兒。”
“焉知西邊兒不從此揚眉吐氣?”
卓大娘道:“但願如此了。”
“我不會看錯了,大娘不也生就一雙慧眼嗎?”
“姑娘,別慧眼不慧眼了,他認識那位南宮在先,這可不是好事。”
“我不怕,她不是我的對手,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個霸王。”
“姑娘,這種事啊,別說霸王,就是老天爺也擋不住的!”
“大娘,別嚇唬我好不好?”
“您明知道我不是嚇唬您。”
姑娘輕笑道:“知道,說著玩兒的,您放寬心吧,有大娘這麼個女諸葛在,我還怕戰不勝,攻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