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中院、後院,居然一般的寂靜,空蕩,一個人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花三郎更覺得不對了,提氣揚聲叫了幾聲。
叫聲過後,仍然寂靜,空蕩,沒有一點反應。
花三郎心裏一急,猛提一口氣,施出高絕身法,疾撲小樓。
小樓上燈仍亮著,一切如舊,隻是沒人。
難道說,肖家人有事出去了?
即便是,不可能不留一個人。
難道說,肖家父女走了,離開京城,回到“哀牢”去了?
不可能,如果有這個意圖,肖嬙絕不可能不讓他知道。
何況,肖家的任何一樣東西,都維持舊觀,什麼都沒帶走?
花三郎詫異欲絕,心急如焚,身似閃光,到處尋找。
最後,他在水榭裏發現一樣東西,那是一隻掌痕,印在牆上的掌痕,人牆三分,整整齊齊,一如刀割,顏色微泛烏黑。
花三郎見多識廣,閱曆極豐,隻一眼,他便心神震動,脫口叫道:“勾漏雙煞。”
肖家養著許多白道名人,黑道大凶,但是,“勾漏雙煞”不在其內。
那麼,“勾漏雙煞”是從哪裏來的呢。
腦中閃電思忖之際,花三郎突然想起了文中奇,長身而起,疾撲文中奇住處。
詩,酒,花都在,文中奇也不見了。
這些人都哪兒去了?
是不是跟“勾漏雙煞”的出現有關?
是因為“勾漏雙煞”的出現,把肖家的人都嚇跑了?
肖家父女,也就是“哀牢神君”樂無忌、樂倩倩父女,不是那種怕事的人,“勾漏雙煞”也沒有那麼嚇人的威名。
那麼是“勾漏雙煞”把人都劫擄走了?
“勾漏雙煞”辦不到,一定還有別的人。
即便有別的人,也絕不可能一點打鬥痕跡都不留下,把肖家上下一個不剩的都劫擄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盡管花三郎聰明智慧超人一等,他也想不出其所以然,他也糊塗了。
隻他上內行廠去的這麼一會兒工夫,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定定神,他剛打算通知項剛去。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極其疾速的衣袂飄風聲傳入耳中。
花三郎立即摒息不動。
衣袂飄風聲直落院中。
花三郎把握衣袂飄風聲靜止那一刹那,疾如電光石火,騰身撲了出來。
院中,站著一名黑衣蒙麵人。
花三郎眼到手到,右掌疾探,直抓過去。
黑衣蒙麵人身軀震動,要躲,奈何他沒有花三郎快,被花三郎一把扣住了“肩井”重穴。
花三郎影斂人方現,隻聽黑衣蒙麵人叫道:“三少,是我,羅英。”
花三郎一怔,急忙鬆手。
黑衣蒙麵的人也忙抬手取下了黑布罩,可不是“鐵血鋤奸會”的那位九旗主,鞋店的老掌櫃羅英。
花三郎忙道:“羅老,恕我魯莽……”
羅英道:“不敢,我知道,三少是發現了肖家的情形才會急怒出手,羅英所以蒙麵來此,也是為怕碰見三少以外的人。”
花三郎聽出話中有因,忙道:“怎麼,難不成羅老此來是……”
“是我那位文四哥,讓我來等三少的,他知道,肖家出事的時候,三少不在。”
花三郎急道:“九老,四老現在什麼地方,肖家出了什麼事了?”
“三少放心,我文四哥現在我齊三哥那兒,原中了毒,現在已沒事了,至於肖家發生的事,聽我文四哥說,肖家上下,是在不知不覺中為人所製,都被人擄走了。”
花三郎心神震動,道:“‘勾漏雙煞’?”
“我文四哥不知道下手的都是些什麼人,隻知道來人一個個黑衣蒙麵,行動一如鬼魅,神秘而快速。”
花三郎驚訝欲絕:“有這種事,竟有這種事……”
“三少,我已經見著您了,此地不便久留,我要告辭了。”
羅英那裏剛一抱拳。
花三郎伸手抓住了羅英,道:“走,九老,我跟你去看看文四老去。”
到了齊振北處,文中奇人還虛弱地躺在床上,陪在床旁的,是齊振北跟金如海。
賓主見了一禮,花三郎一步跨到床前,道:“文老現在……”
文中奇勉強微笑:“謝謝三少,我經過會主的親手診治,已經不礙事,唯一的遺憾,是前些日子跟三少求的那幾首詩,一筆字,沒來得及帶出來。”
花三郎道:“那不要緊,如果文老真喜歡,過些日子我給文老好好作幾首,寫幾張,現在請文老告訴我,肖家的變故,究竟是怎麼回事?”
文中奇吸了一口氣道:“要說得從頭說起,今晚上,三少不是跟項霸王出去了麼,就在你們兩位剛走不久,我就覺得有點不對,那時候我正在燈下看書,就覺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練武的人,尤其內外雙修,不該如此,更何況突如其來,先我還以為肖家父女暗中下手對付我,及至我強自支撐跑出去一看,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幾十個行動如鬼魅的黑衣蒙麵人,正在往外運人,這我才知道肖家上下全著了人的道兒,我沒敢露頭,支撐著跑到了三哥這兒來,就是這麼回事。”
花三郎靜靜聽畢,忙道:“文老沒看見,他們把人運哪兒去了?”
文中奇苦笑道:“三少,那時候保命要緊,我那還顧得著他們把人運往哪兒去啊!”
這倒也是,文中奇並不知肖家父女已知道花三郎的真正身份,當然更不會想到花三郎跟姑娘肖嬙之間,是真情實意,哪犯得著啊。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道:“文老可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手段?”
“我是不知道,不過據我們會主說,九成九他們用的是‘無影之毒’。”
花三郎一怔,“‘無影之毒’?‘無影之毒’已絕跡武林近百年……”
劉振北道:“但是如今,它畢竟又出現了。”
花三郎道:“諸位可知道,我在花園水榭牆上,發現了‘勾漏雙煞’的獨門掌痕。”
齊振北等一怔,金如海道:“‘勾漏雙煞’?‘勾漏雙煞’也銷聲匿跡多年,風聞已經死了啊。”
羅英道:“事實上,‘無影之毒’出現了,‘勾漏雙煞’也出現了。”
花三郎搖頭道:“‘勾漏雙煞’跟‘無影之毒’扯不上關係。”
齊振北道:“但是現在也扯上關係了。”
金如海道:“擅施‘無影之毒’的,隻有百年前那渾身是毒的‘千毒人魔’公羊高,難道那老怪仍活在人世,‘勾漏雙煞’隻是供驅策的角色?”
花三郎點點頭道:“這倒不無可能。”
文中奇突然道:“三少,我突然想到了這一層,您看,這會不會是三廠鏟除異己的手法?”
花三郎為之一怔。
齊振北道:“如果是這樣,項霸王應該知道。”
花三郎道:“對,我跑項霸王那兒一趟試試去。”
他是心急如焚,說走就走,一抱拳,人已掠了出去。
剛才匆忙間沒想到,是在半路上才想起,項剛知道肖家父女跟他之間的情形,如果項剛知道三廠要鏟除這個異己,項剛焉有不竭力阻攔之理,至少事先會告訴他。
看來不是那麼回事。
也許項剛事先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正急著通知他。
不知道是哪一樣,但是既然來了,試試也好,反正見著項剛之後,也就知道了。
到了項剛府,應門的是蓋明,一問蓋明,蓋明說項霸王剛睡下。
這表示項剛什麼都不知道。
花三郎的心,當即就往下一沉,但是既然來了,總不能不見項剛,再說,也應該讓項剛知道一下。
花三郎不比別人,蓋明一通報,項剛睡下了,又起來了,把花三郎拉進了臥房,劈頭就道:“這時候來找我,一定有什麼要事,說吧。”
花三郎道:“項爺,肖家出事了。”
項剛一怔:“肖家出事了,什麼事?”
花三郎獨不提文中奇,把他所見所知的說了一遍。
聽畢,項剛臉上變了色:“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花三郎隻有默然。
“就是咱們上內行廠那一會兒工夫。”
“不錯。”
項剛猛撞一拳:“兄弟,不是你告訴我,我簡直不能相信……”
“項爺,我要從您這兒求證一下,這是不是三廠鏟除異己的手法?”
“不可能,肖家父女不是‘異己’,三廠的人也沒有這種幹淨利落的手法,要是三廠的人幹的,我一定先知道。”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您有沒有想到,三廠的人都知道,您跟肖家父女交情不惡,何況現在還有我在其中。”
項剛沉默一下,臉色又變,濃眉一軒,道:“走,如果真是這樣,現在還來得及,救出他們之後,我非鬧翻天不可,蓋明,備馬。”
馬是霸王府的蒙古種健騎,腳程快,帶著一陣風,兩人兩騎直闖內行廠。
帶頭的是項霸王,沒有人敢攔。
劉瑾房外的當值大檔頭,一見項霸王的氣勢,連句話也沒敢說。
項霸王跟花三郎雙雙到了榻前,劉瑾才驚醒,一驚之後,老大不高興:“你們……”
項剛沒答劉瑾問話,一口氣把肖家的情形都說了。
劉瑾聽怔了。
項剛接著道:“我要知道,是不是內行廠幹的?”
“胡說。”劉瑾定過了神:“我連知道都不知道。”
“真的?”
劉瑾道:“你這是怎麼問的?”
項剛道:“您不用在意,我不能不這麼問,不能不弄清楚。”
劉瑾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我連知道都不知道,這種事我還會瞞你,你要弄清楚,三廠都在我節製之下,我要處置誰,用不著偷偷摸摸,誰還能把我怎麼樣,肖錚父女出了事,我跟你們一樣著急。”
“那您下個令問問東西兩廠,他們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劉瑾一搖頭道:“用不著問,這種事情事先沒請示我,他們還沒這麼大的膽,一定是外人幹的。”
的確,熊英也好,陰海空也好,這種事事先不請示劉瑾,誰敢擅自行動,不要命了。
項剛默然了,旋即轉望花三郎道:“兄弟,這麼看,不可能是自己人,麻煩了。”
花三郎道:“既然不是自己人,那請九千歲安歇吧,咱們外頭談去。”
劉瑾道:“慢著,你們別走。”
花三郎道:“九千歲還有什麼吩咐?”
劉瑾道:“你們一定要把這件事給我辦好,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丟不起這個人,也絕不容有那個大膽的犯我三廠,這件事要是辦不圓滿,以後三廠的人就任人宰割了,給我找出是誰幹的,給我殺,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有多少就給我殺多少。”
花三郎恭聲答應。
“項剛也在這兒,本來用不著我再作交代,可是我還是要交代一聲,三廠的人,不論是誰,任你們調派,隻給我查明這件事,別的我不惜一切。”
花三郎再次恭聲答應,然後道:“九千歲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你們去吧。”
項剛、花三郎雙雙辭出,往外走的路上略一商量,項剛就在內行廠傳令,召集熊英、陰海空立即到他霸王府議事。
項霸王的令諭,不容打絲毫折扣,項剛、花三郎進了霸王府,熊英、陰海空也已各帶貼身護衛,在大廳裏恭候了。
項剛沒有多說廢話,也沒有那個心情,立即把肖家出事的事告訴了熊英、陰海空。
熊英倒沒怎麼樣,陰海空卻瞪大了眼猛可裏站起:“總教習,這,怎麼會有這種事,是誰幹的,誰這麼大膽?”
項剛道:“你先冷靜坐下來,事已至今,說別的都沒有用。”
“總教習……”
“我叫你坐下。”
項剛瞪了眼,陰海空一句沒再敢多說,乖乖的坐了下去。
熊英突然冒出了一句:“肖家出了這麼大的事,西廠居然會一點也不知道,真是啊……”
陰海空臉色為之一驚。
項剛沉聲說道:“熊英,現在不是說這種風涼話的時候,當著我,你們之間也最好少來這一套,九千歲的交代,讓我跟花總教習主持偵辦這件案子,內行廠、東、西兩廠的人,我都要派上用場,以前的我不管,以後的我也懶得問,可是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此案偵破,你東、西兩廠最好給我同心協力,摒除成見,要不然別怪我以廠規從事。”
熊英嚇白了臉,隻有連聲唯唯,別的沒敢再多說一個字。
項剛接著道:“事不宜遲,我要即刻著手偵辦,你們回去以後,馬上各派健騎,東廠往東、南兩個方向追查,西廠往西、北兩個方向追查,各追出百裏,倘無發現,立即折回頭,包圍住京城搜捕,倘若再無發現,就在城外駐紮,封鎖各通路,嚴密監查出入……”
“是。”
熊英、陰海空雙雙站起,同聲答應。
“還有,你們兩個人各自挑選幹練高手五十名,盡快到我這兒來,聽候派用,去吧,快。”
項霸王一聲“快”,熊英、陰海空二人沒敢多停留一下,立即各帶貼身護衛辭去。
望著他們出了大廳,項剛轉臉望花三郎:“兄弟,你來自江湖,經驗、曆練都夠,你有個頭緒沒有,咱們應該從哪兒著手?”
“隻有一條線索,找‘勾漏雙煞’。”
“可是三廠的人,誰認識‘勾漏雙煞’?”
“項爺,三廠高手多半來自江湖,都有江湖上的經驗跟曆練,也都是明眼人,就算有的沒見過‘勾漏雙煞’,隻怕有一點痕跡也難以瞞過他們。”
“那也得‘勾漏雙煞’那幫人還沒有離京才行,要是他們已經離京了,那可就難查了。”
“除非他們把肖家上下秘密殺死了,然後再化整為零離京,但是他們要是有急著殺肖家上下之心。大可不必費這麼大事,把肖家上下擄走。既是這樣,即使他們離了京,也難免招人耳目,難免行動遲緩,應該不難查出來,不難追捕到。”
“那要是他們還沒有出京呢?”
“那他們就算是錯過機會了,外有東西兩廠的高手包圍京城,嚴查出入,內有咱們的偵查搜索,他們應該難以遁形。”
項剛籲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了。”
花三郎站起來道:“我出去一下。”
“你要上哪兒去?”
“趁他們還沒到之前,我去托托在天橋的那個朋友,天橋進出品流雜,讓他隨時留意一下。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也好,那你就去吧,快去快回,”
花三郎走了,一出霸王府,他直奔韓奎的住處。
韓奎早睡了,花三郎來到,他當然是急忙披衣而起,就在他住的那間小屋裏,跟花三郎兩個人一陣密談。
花三郎、項剛這邊在忙。
南宮玉那邊早忙上了。
南宮玉仍在她的住處的小樓上,燈下看書,徹夜不寐,但是她的手下,早已展開行動了。
南宮玉看似悠閑,而她手下的十位旗主,帶著各旗的幹練精兒,正在透過各種關係,運用各種方法,如火如荼的進行偵查工作。
南宮玉坐在燈下,不斷地接獲報告,卻是毫無收獲,其中一個報告是有所報告的,那就是三廠已經展開了行動,主其事的是霸王項剛跟花三郎。
花三郎匆匆趕回了霸王府,東、西兩廠的百名高手,已經把前院擠滿了。
院子裏,一排燈籠,一撐火把,光同白晝。
東廠由大檔頭巴天鶴帶領。
酉廠由大檔頭洪鈞帶領。
項剛一見花三郎趕回,立即道:“這種事我不如你,還是你來調派分配任務吧。”
花三郎道:“項爺,您這麼說,我就不敢……”
“兄弟,這不是客氣的事,也不是客氣的時候。”
項霸王既有這麼一說,花三郎自是義不容辭,當即就調派分配了任務,簡單、扼要而明快,而且恰當無比。
項霸王的心情不大好,但是在百名兩廠高手去了之後,仍然高挑大拇指向花三郎道:“這東西兩廠的一個總教習,是委屈了你,以你的才智所學,應該列身廟堂,封侯拜相。”
花三郎淡然一笑:“項爺,說句該殺頭的話,那隻有等您登上九五,做了皇帝了。”
“兄弟,你是想害我家滅九族。”
“那我也就永遠沒有封侯拜相的命了。”
項剛也笑了。
緊張之中的片刻輕鬆。
輕鬆過後,兩個人的心情,又恢複了沉重。
尤其是花三郎,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姑娘肖嬙的安危。
但是,放心不下又如何。
肖家事,除了知道一點,有“勾漏雙煞”牽扯其中之外,其他毫無頭緒。
“勾漏雙煞”他們這樣做,是因為私仇?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管是什麼,“勾漏雙煞”那幫人此舉,不啻是向“三廠”的挑戰,膽子的確不小。
換句話說,那幫人不會想不到,既然想到了這一點,還敢這麼做,足見是有恃無恐。
有恃無恐,到底是什麼“仗恃”呢?
京城雖大,畢竟在天子腳下,什麼地方能安全藏這麼多人,而不被人發現呢?
或許,那幫人已經帶著肖家人離京了,果真如此,絕難掩飾得一絲不落人耳目,應該不難追查。
倘若,那幫人跟肖家上下還躲在京裏,以三廠的人力、實力,勢力,也應該不難追查。
那麼,花三郎擔心的是什麼呢?
他擔心的是時間,這種事很明顯,越晚找出頭緒,對肖家上下就越不利。
那幫人,又為什麼不殺肖家上下呢,以他們能在不知不覺中擄走肖府一大家子的手法看,他們把肖家上下就殺死在肖府之內,應該不是難事。
那麼,他們隻擄走了肖家人,而沒有當場下毒手,是為了什麼?是何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