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一名是進去了,留下的右邊一名,仍是虎視眈眈的望著花三郎,連眼瞼都不眨一下。
這,花三郎並不介意,看都不看那名錦衣衛,背著手緩步走動等上了。
過不一會兒,步履聲由遠而近,那名錦衣衛出來了,臉上沒一點表情,冷冷的看了花三郎一眼:“進去吧!”
“有勞,謝謝!”
花三郎說了一句,邁步就要往裏走。
右邊那名錦衣衛伸手拉住了花三郎的胳膊,冷然道:“這是什麼地方,懂點兒規矩。”
那名錦衣衛五指如鐵鉤,扣得很緊,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花三郎隻微一抬手,手臂已從那鐵鉤般掌握裏溜了出來,他含笑道:“多謝指教,那麼,哪位帶路?”
右邊錦衣衛臉色一變:“跟我來。”
他自找台階,邁步往裏走去。
花三郎含笑跟了上去。
到了院子裏,隻見兩名美婢齊肩站在院子裏,錦衣衛到了近前,一句話也沒說,閃身退向一旁。
兩名美婢也沒說話,轉身走向堂屋。
花三郎當然懂,向著那錦衣衛含笑一抱拳:“有勞帶路,多謝!”
立即跟上兩名美婢。
掀簾進了堂屋,大公主一襲淡雅晚裝,居中高坐,身後還站了兩名美婢。
燈下看這位大公主,益發顯得清奇高潔,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句詞:“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汙。”
花三郎上前一步躬下身去:“卑職花三郎,見過大公主。”
大公主的話淡淡然,還帶點冷意:“我這兒,您跑得可真勤啊!”
花三郎道:“卑職有事”
大公主象沒聽見,截口說道:“一般人有一次僥幸保命脫身,就絕不敢再來第二次,你卻一而再,再而三,是表現你膽大呢?還是瞧扁我這個公主了?”
“卑職不敢,卑職是因為有急要大事,否則絕不敢再來驚擾。”
“我知道你有急要大事,現在我聽著了,說吧!”
“卑職遵旨,先請恕卑職鬥膽,請大公主屏退左右。”
“不必,既然能在我身邊,就都是我信得過的人,這左右都是我的心腹,有什麼話,你說就是。”
“公主既然這麼吩咐,卑職理當遵從”
話鋒微頓,接道:“公主可知道,九千歲另外秘密訓練了一批,權勢猶淩駕於內行廠之上的密探。”
大公主呆了一呆道:“這我倒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
“回大公主,卑職的消息,來自內行廠。”
“真有這種事?”
“應該不假。”
大公主清澈深邃的眸子微微一轉道:“你跑來就是為告訴我這個?”
“這隻是其一”
“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
“不敢瞞公主,卑職推測,劫走肖家父女的,可能是這些人!”
“呃!是麼?”
“公主沒有捕去肖家父女,卑職不敢不信,那麼除了他們,就絕不會再有別人。”
“也許你推測的對,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卑職不敢說跟公主有關係,但九千歲這種做法,已引起項總教習的強烈不滿,而且勢必在內行廠中造成不安”
“為什麼?”
“公主睿智,當知道,九千歲所以另外秘密訓練密探,付與高於內行廠的權勢,顯然是對內行廠不能信任。”
“怎麼樣?”
“項總教習準備邀卑職聯手找到這批人,要回肖家父女,然後將一些證據呈交九千歲,看九千歲怎麼發落。”
大公主美目中異采一閃:“何不去當麵問劉瑾,來得便當。”
“項總教習打算這麼做,可是卑職攔住了他,因為現在沒有證據,九千歲絕不會承認,所以卑職獻計項總教習秘密進行,掌握證據。”
“你獻的好計。”大公主美目中再閃異采,道:“可是我仍是不明白,你把這些事告訴我幹什麼?”
“項總教習跟卑職不知道那些人藏身何處,也無從找起,打算誘他們現身露麵,卑職跟項總教習已議定一計,但是這一計必須仰賴大公主賜一臂鼎力,與似成全。”
“我能幫你們什麼忙?”
“請大公主派出人手,對付三廠。”
“不行吧!你跟項剛”
“卑職跟項總教習已有辦法置身事外。”
“呃!你以為”
“卑職以為,屆時九千歲非動用那些人不可。”
“這麼一來,他們就露頭了?”
“是的,卑職正是這意思。”
大公主忽地一笑:“花三郎,我為什麼要幫你們這個忙呢?”
“卑職以為,這個忙,對公主有益無損。”
“是麼?”
“公主睿智,應該不用卑職多說。”
大公主一雙美目凝望著花三郎,沉默了片刻才道:“花三郎,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施詐?”
花三郎道:“那就要公主的睿智裁斷了,公主真要是信不過卑職,卑職也沒有辦法。”
大公主又沉默了,片刻之後,突一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花三郎立即一躬身:“多謝公主成全。”
大公主站了起來:“花三郎,這是我在你身上下的一個大賭注,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為什麼相信你,不過我要告訴你,如果我賭輸了,輸的不是我自己,整個大明朝的江山都輸了。”
花三郎肅容道:“啟稟公主,這一點卑職看得很明白。”
“那就好,你要我什麼時候行動。”
“明天一早。”
大公主一點頭道:“好,就是明天一早,你等著看吧。明天一早,三廠的大檔頭,至少要死上兩個。”
花三郎一躬身道:“多謝公主,卑職永遠感激。”
“不用感激我,我為的是大明江山,不是為任何一個人!”
“不管怎麼說,卑職會永遠記在心中的,卑職告辭。”
花三郎剛又一躬身,大公主已然說道:“替我送花總教習出去。”
兩名美婢恭聲答應,陪著花三郎行了出去。
望著花三郎那頎長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夜色裏,一名美婢道:“公主,您怎麼能相信他?”
大公主淡然說道:“你們沒聽我說麼?我這是下了一個最大的賭注。”
“您這個賭注冒的險太大了。”
“我知道,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會相信了他,真要是我相信錯了他,一切的罪過,我自己擔……”
“公主,事關皇家的安危,真要到了那時候,可就遲了!”
大公主美目中冷電疾閃,道:“不要再說了,你們出去吧!”
“奴婢遵旨。”
兩名侍婢深施一禮,雙雙退了出去。
大公主輕移蓮步,走到堂屋門口,望著院子裏的夜色,眸子裏泛起了一層薄霧,嬌靨上也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這時候,花三郎正走出大門。
他原不相信這位大公主會相信他。
但是,他又原以為這位大公主應該相信他。
總之,他的想法很矛盾。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想。
不管怎麼說,這一趟沒有白跑是實。
聽見背後的關門聲,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邁步往夜色行去。
剛走沒多遠,他突然有所警覺地停了步。
而就在這時候,前麵兩三丈處,傳來了羅英的低沉話聲:“三少,是羅英。”
花三郎忙邁步迎了上去。
前麵夜色中閃出了羅英。
花三郎道:“羅老顯然對我的行蹤了若指掌。”
羅英笑笑道:“不敢瞞三少,如今整座的京城,都在敝會的弟兄監視之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隻怕都難以瞞過敝會!”
花三郎聽得心頭一跳,道:“那好極了,正好借重。”
他把來訪大公主的目的,絲毫不加隱瞞的告訴了羅英,最後又道:“大公主明天一早將有行動,請知會貴會弟兄,可以來個視而不見,聽若無聲。不過,若是發現有別的可疑人物出現,請馬上通知我。”
羅英道:“這個三少放心,定不辱命,隻是”
羅英猶豫了一下,沒說下去。
花三郎道:“羅老有什麼話,請說無妨。”
羅英道:“三少不是交代羅英,轉知敝會主,相機勵阻這位大公主,把除奸的事,交由民間誌士去做嗎?怎麼如今又親自來求她幫一臂之力,采取行動,對付三廠呢?!”
花三郎道:“我無可奈何,除了她,我別無求助之人。”
“三少以為敝會如何?”
“她眼線之廣,消息之靈通,遠不如貴會,事實上,我如今正好借重貴會,幫我注視另一幫人物的出現。”
羅英點了點頭道:“真想不到這位大公主會答應幫三少這個忙。敝會樂於聽候差遣,不足為奇,那是因為敝會知道三少真正的身份,在這位大公主眼裏,三少卻是不折不扣的奸宦爪牙,三廠權貴,她答應幫這個忙,卻是讓人不能不說聲稀奇!”
羅英是話裏有話。
而花三郎可沒在意,因為他根本沒想那麼多,所以他才又說道:“這也許是得力於貴會主的那一番說辭”
頓了頓,接問道:“羅老,我二哥有消息麼?”
“正要奉知三少,京畿一帶,沒有二少爺的蹤跡。”
花三郎皺眉道:“這就怪了,他上哪兒去,他會上哪兒去?”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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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三郎道:“羅老,有人來了。”
隻聽夜色中傳來兩聲彈指聲。
羅英道:“是敝會弟兄。”
話聲方落,人影出現,疾如飛星般掠到,是名英武黑衣漢子,隻見他一躬身,附羅英耳邊低語幾句。
羅英一怔,旋即凝望花三郎:“三少,有人找您!”
“呃?什麼人找我?”
“目前還不知道,隻知道是位少婦。”
“少婦?可知道她人現在什麼地方?”
羅英道:“三少請跟我來。”轉望英武漢子交代道:“這兒交給你了,這兒不比別處,千萬小心!”
英武漢子躬身應道:“是。”
羅英偕同花三郎飛掠而去。
羅英在前麵帶路,領著花三郎穿大街,走小胡同,走的都是僻靜暗路,沒多大工夫,來到一處,是座宅院的後門,羅英彈了兩下指甲,兩扇後門呀然而開,開門的是一名年輕漢,他躬身叫道:“九老。”
羅英道:“人呢?”
“在堂屋裏,由八老陪著。”
羅英帶著花三郎往前行去。
走過一條長長的走道,到了前院,隻見東西廂房都未點燈,黑漆漆的,隻有堂屋亮著燈。
整個前院不見一條人影,但是花三郎卻覺察得出,這個前院裏,至少有十名高手在暗中布樁安卡。
到了堂屋門口,羅英輕咳一聲道:“八哥,是我老九。”
垂簾掀起,羅英帶著花三郎走了進去。
堂屋裏站起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個矮胖老者,長眉細目,臉色白裏泛紅,女的則是位二十來歲少婦,一身墨綠勁裝,外罩墨綠風氅,蛾眉鳳目,風華絕代,自然流露著一種雍容華貴氣度。
隻聽她叫道:“三弟。”
花三郎呆了一呆道:“二嫂。”
羅英跟矮胖老者都一怔:“原來是華二少奶奶,失敬!”
羅英跟矮胖老者同時見了一禮。
美少婦笑道:“在沒有見著劍英以前,柴玉瓊不敢隨便透露來曆,還望兩位旗主原諒!”
羅英、矮胖老者齊聲道:“好說,不敢當!”
然後,矮胖老者向花三郎抱拳為禮:“除奸會八旗蒲天義見過三少。”
花三郎答禮道:“原來是蒲八老當麵,久仰,一直無緣識荊。”
羅英道:“三少別客氣了,兩位請坐,羅英跟八哥外頭商量點事。”
羅英老江湖了,名義上是他要跟蒲天義商量點事,其實是有意回避,好讓人家嫂叔說話,於是羅、蒲二人告退而出,花三郎跟他這位二嫂柴玉瓊落了座,花三郎肅容先道:“老人家安好?”
柴玉瓊莊容道:“老人家安好。”
“大哥跟大嫂呢?”
“他們夫妻上‘長白’去了!”
“小侄兒”
柴玉瓊道:“三弟,可以了,少跟二嫂玩心眼兒了,該問問我為什麼來了吧!”
“我正要問,二嫂怎麼來了?”
“你能來,你二哥也能來,難道我就不能來麼?”
“我可沒說二嫂不能來,二嫂是一個人來的?”
“我還怕誰吃了我麼?”
“二嫂,我是好意,一直也對你恭敬有加,幹嗎一見麵就跟我這個做兄弟的過不去呀?!”
“那就要問你了!”
“問我?”
“你二哥以前一直是在外頭跑,不回家,如今剛玩好,才在家待沒多久,你一紙書信又把他叫出來,一出來就不知道回去,不問你問誰呀?!”
“弄了半天,原來二嫂是為這心裏不痛快,這二嫂請放寬心,二哥現在京裏。”
“呃!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天天碰麵。”
“這就不對了,既是他現在京裏,你們又天天碰麵,你怎麼前兩天又勞動人家除奸會,往家找他幹什麼呀!”
花三郎一怔。
這點他倒疏忽了。
“這個”
他這裏剛自猶豫,難以作答。
柴玉瓊那裏已沉下了臉:“三弟,你們哥倆到底在搞什麼鬼,今天你要是不把你二哥交出來,別怪我馬上趕回家,找兩位老人家要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