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小春居然相信沒有別人同來。
柴玉瓊、肖嬙聽得剛自心跳。
白影一閃。
陰小春當真出來了。
晶瑩滑膩的一具胴體,當真是赤裸裸的寸縷未著,渾身上下,一覽無餘。
柴玉瓊、肖嬙忙轉過臉去。
就在這時候,一襲衣衫從上落下,正好罩在了陰小春身上。
花三郎跟著飄落在陰小春身後。
陰小春大驚回身,她看見了已脫外衣的花三郎:“你”
“此情此景,隻好借給你穿了,髒就髒吧!反正我也不打算要了。”
陰小春咬牙道:“好啊!你們”
她突然騰身要跑。
花三郎橫身攔住:“走了你,我怎麼向九千歲交代。”
陰小春臉色鐵青:“那個無情無義沒良心的。”
猛揮一掌,向著花三郎劈了過去。
花三郎出指疾點陰小春掌心,逼得陰小春沉腕微撤,左掌跟著襲來,疾扣陰小春肩井。
陰小春晃肩一閃,衣衫被花三郎抓落,她帶著香風,整個人挨向了花三郎。
花三郎不愛這種陣仗,閃身微退。
陰小春嬌軀旋風般一轉,斜斜掠去,要跑。
柴玉瓊、肖嬙要攔。
但她倆都不及花三郎快。
花三郎振腕抖手,一襲衣衫直直的飛了出去,正好卷在陰小春身上,藉著陰小春的旋身之勢往回一帶,衣衫卷著陰小春,硬是把她扯了回來,跟著一指點出,陰小春倒了下去,不動了。
花三郎籲了一口氣。
柴玉瓊抬腳就向陰小春那張美豔嬌媚的嬌靨踹下。
花三郎忙攔住:“二嫂!”
柴玉瓊道:“你攔我?”
“樂家跟她的仇恨不比你淺,為什麼人家樂家能成全我,你不能?”
柴玉瓊臉色變了變:“我不怪她,怪自己丈夫總可以吧!”
“當然可以,沒人不讓你怪。”
“現在可以說了吧,他人呢?”
“我托人把他押回去了。”
“好極,這筆帳當著兩位老人前算,兩位老人家總會給我個公道。”
她轉身要走。
花三郎一把拉住:“二嫂,我隻說一句。”
“你別想勸我。”
“二哥他該死,但是畢竟夫妻一場,他也總是你的丈夫,他的生死,還掌握在你的手裏。”
柴玉瓊沒說話,掙脫花三郎的手,如飛奔去。
花三郎凝望著,臉上的神色是一片肅穆。
直到柴玉瓊的身影看不見了,肖嬙才低低道:“咱們走吧!”
花三郎收回的目光,落在了肖嬙臉上,當他的目光落在肖嬙臉上的時候,突然間變得無限輕柔,無限愛憐。
肖嬙似乎有意的要躲開那雙目光,道:“咱們該走了,項總教習還在內行廠等著呢!”
花三郎道:“你什麼都不願說,什麼都不願問?”
“我說什麼?問什麼?”
也就是說,沒什麼好說的,也沒什麼好問的。
花三郎能體會這種心情。
事實上,肖嬙如今是萬念俱灰,如果不是她父親的“健在”是唯一牽製住她的力量,她早就自絕了。
在這種情形下,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什麼好問的?
花三郎吸了一口氣,道:“好吧!別讓項剛久等,咱們走。”
他俯身抓起了地上的“散花天女”陰小春,默默地行去。
肖嬙也默默地跟著。
一路上都是沉默著。
那種沉默,令人極度的不安。
花三郎也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越沉越低。
他知道,盡管肖嬙現在還活著,或許能有辦法讓她再活下去。
但是,今後的肖嬙,絕不再是以前的肖嬙。
這不是指她的肉體,而是指她的心靈。
這種轉變,使得肖嬙對今後的人生,不會再有一絲興趣,包括生命、情愛……
或許有一樣能使她重新振作,能讓她恢複以前的各種樂趣,花三郎知道,那還在於他。
他能那麼做麼?
站在道義上、情感上,他都應該這麼做。
在道義上,肖嬙是他的紅粉知己,對他有過大幫助。
在情感上,肖嬙對他情義兩全,他並沒有堅決拒絕肖嬙,尤其,他甚至親口答應過她。
但是,他心裏還有著另一個影子,這個影子抹不散,去不掉。
他該怎麼辦?
花三郎想不出他該怎麼辦,直覺告訴他,無論如何,他該保住肖嬙這條性命,否則,肖嬙等於是他親手殺害的,華家也有一份罪過。
花三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內行廠到了。
項剛帶著四護衛,果然等在大門口。
四護衛先迎上來接過了昏迷的陰小春,用花三郎的衣衫,把她一個誘人的胴體裹得隻留頭腳在外。
項剛迎著花三郎,一巴掌拍上肩頭:“兄弟,還是你行,在哪兒逮住的?”
“西山。”
“西山?”
“那位總護法,用他一條命交換了這個地方,我以為能有一個真正的首腦陰小春,足夠了,所以就擅作主張放走了他。”
“夠了,兄弟,有一個陰小春,再加上那麼一個地方,足夠九千歲半天說不出話來了,走,咱們進去吧!”
他拉著花三郎,要進內行廠。
肖嬙道:“我不進去,我見我爹去,我爹呢?”
“別急!”花三郎道:“等辦完了這件事,我陪你去。”
“你忙你的,我進去不大好”
“誰說的?”項剛道:“你怎麼能不進去?你是重要的人證之一,有你在,陰小春想狡賴都不成,進去一趟吧,姑娘!”
項剛都這麼說了,肖嬙怎好再說個“不”字,隻好點了點頭。
從大門往裏走,四護衛抬著那麼一個,雖然看不見胴體,但從那嬌媚的一張臉,以及肌膚雪白,蔻丹猩紅,紅白相映分外動人的一雙玉足,再加上令人魂銷的肉香,吸引來不少的目光,也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但由於項霸王押隊,是既沒人敢攔也沒人敢問。
迎麵來個當值的大檔頭,一躬身,恭謹叫道:“總教習!”
項剛停步問:“九千歲在廠裏嗎?”
“在。”
“現在在哪兒?”
“在暖閣裏歇著呢。”
“沒你的事,你去吧!”
項剛擺擺手,那名大檔頭一躬身,要往回走。
項剛伸手一把拉住:“不用通報了。”
那名大檔頭猶豫一下,很快躬下了身:“是!”
那名大檔頭沒敢再動,隻有眼看著項剛大踏步押隊往裏去。
劉瑾很懂得享受,除了不能說內行廠就是大內之外,凡是宮裏有的,這內行廠差不多都有了。
暖閣,就在內行廠內的東角,緊挨著那個象禦花園似的花園,不但可以盡覽花園裏的四時之盛,暖閣裏還有分班侍候的歌伎。
象這樣,劉瑾他還該有什麼不知足的。
可是,偏偏他還不知足。
經由花園,直闖暖閣。
老遠就能聽見女子嬉笑聲。
劉瑾在這兒,也不會沒人侍候。
可是等項霸王、花三郎等進了暖閣,那張軟綿綿的八寶軟榻上,隻斜靠著劉瑾一人。
劉瑾衣衫有些不整,臉上的紅熱還沒退,空氣中,也還飄散著醉人的脂粉香。
當然,是遙遙望見霸王闖到,都忙回避了。
項剛這時候沒心情管這些,他也不便管那麼多,花三郎,肖嬙躬身見禮,他則昂然而立,冷然道:“呈給九千歲!”
四護衛轟雷一聲答應,過去把陰小春橫擱在劉瑾軟榻前,然後垂手而退。
劉瑾本正訝望肖嬙,此刻目光馬上又被地上的陰小春所吸引了過去:“項剛,這是怎麼回事兒?”
項霸王冷然道:“我正要問您!”
“問我?”
“您不認識她?”
劉瑾的表情有點怪:“不認識。”
“不認識?”
“你隨便帶個人進來,我都認識?”
“不必,但是這個女人,您非認識不可!”
“什麼意思?為什麼?”
“她叫陰小春,江湖上有個美得不能再美的美號‘散花天女’。”
“還是不認識,我連聽也沒聽說過。”
項剛冷笑一聲道:“您可真是貴人多忘,我告訴您,有人在沈家祖墳底下墓道裏,秘密訓練了一幫人,這些人擄走了肖家父女,暗殺三廠高手,權勢猶在三廠之上”
劉瑾驚聲截口:“有這種事,誰這麼大膽!”
“九千歲,您想得出第二個人麼?”
“你,你是說皇上?”
“天下之王,一國之君,他不會做這種事,真要說起來,他也沒有這麼大膽,敢招惹您的三廠。”
“那還有誰?”
“除了萬歲,大明朝還有位一如萬歲的九千歲!”
劉瑾驚聲道:“項剛,大膽!”
“九千歲,您真怕麼?”
“你,你是說我?”
“項剛不說,還有第二個人麼?”
“你,你胡說八道”
“九千歲不承認?”
“不是我,我承認什麼?你是想害死我,是想讓三廠造反,都背叛我?”
“我沒那意思,也沒那麼大膽,我隻是為三廠叫屈,為三廠不平。”
“項剛,你不能隨便聽你是聽誰說是我”
“九千歲,現有人證在。”
項剛指著肖嬙。
劉瑾怒視肖嬙:“是她說的?”
“是她聽見陰小春跟手底下那些人說的。”
“她聽見?她是誰,是幹什麼的?”
“她父女為您賣力賣命,您居然連認識都不認識她,她就是西廠肖錚的女兒,肖嬙。”
“怎麼說,她,她就是”
“是啊!都讓您秘密訓練的那一批人折磨得變了樣了。”
劉瑾霍地轉臉厲聲道:“項剛你”
花三郎暗中曲小指,一縷指風襲向陰小春被製穴道。
陰小春應指而醒,一見跟前情景,花容失色,急叫道:“九千歲救我”
劉瑾、項剛都一怔。
花三郎忙道:“她怎麼醒了?”
過去一指又閉了陰小春的穴道。
項剛定定神冷笑:“您不認識‘散花天女’陰小春,陰小春可認識您啊?”
劉瑾臉色大變:“項剛你們敢商量好了來對付我”
項剛臉色一整,沉聲道:“要不要拍醒她多問問?”
“這這個女人不是好東西,膽敢誣攀當朝重臣,居心叵測,給我就地砍了。”
項剛吸一口氣道:“九千歲,您承不承認,已無關緊要,項剛我從現在起,辭職不幹了。”
“你,你怎麼說?”
“我辭職不幹了。”
“我不準!”
“我話既然出了口,就不在乎您準不準,準也得準,不準也得準。”
“你敢,我要是不準,你擅離職守,可知道該當什麼罪?”
“九千歲,項剛的脾氣您清楚,抄家滅門也隻是項剛一個,死嚇不了我,您看著辦吧!”
話落,他轉身要走。
劉瑾忙叫:“你,項剛,你站住。”
花三郎適時伸出手:“項爺”
項剛衝花三郎伸出的手停了步,但是沒回身。
劉瑾忙道:“項剛,你怎麼能這樣?”
項剛沒答理。
劉瑾道:“好,好,我承認,行了吧!”
項剛霍然回身:“我要問您了,您這是什麼意思,三廠哪一點讓您不滿意了?”
“這我隻不過是想多幾個人”
“多幾個人無可厚非,為什麼賦予他們比內行廠還高的權勢?”
“誰說的,沒那回事,我那是為攏住他們的心”
“或許您攏住他們的心了,可是您卻丟失了更多的心。”
“這”
“現在說什麼都遲了,項剛身為下屬,不敢犯上怪您,但對死難的弟兄,您打算怎麼辦?”
“該死的東西,我沒叫他們厚恤,一定厚恤。”
“受害最烈、最慘的是肖錚父女,您可打算怎麼辦?”
“這,誰又叫他們動肖錚父女了。”
“九千歲,現在說這話已經於事無補了。”
“這樣好不,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第一,殺陰小春”
“好,我照辦。”
花三郎道:“陰小春最好交肖家父女處置。”
劉瑾冷然搖頭:“不行,沒這個規矩。”
花三郎眉梢微揚:“您要知道,您欠肖家父女的。”
“大膽!”
“回九千歲,卑職說的是實情。”
“你說的是實情,我欠肖錚父女的?我欠他們父女什麼?”
花三郎道:“卑職鬥膽,敢問九千歲,您沒讓陰小春動肖家父女是不錯,可是陰小春陽奉陰違,還是把肖家父女擄了去,這個責任該誰負?”
“難道要我負這個責任不成?”
項剛道:“天經地義,本來您就該負這個責任。”
劉瑾瞪眼道:“項剛,你們別一個鼻孔出氣對付我,我已經答應殺陰小春了。”
“您答應,是陰小春可以死,那麼她應該死在肖家父女手裏。”
劉瑾急了:“項剛,三廠有三廠的體製與規法”
項剛冷然截口:“陰小春陽奉陰違,這就是三廠的體製與規法?”
“你這是教訓我?”
“我不敢,我隻是就事論事。”
劉瑾還待再說。
花三郎搶先攔住了他,道:“九千歲,您可知道陰小春是怎麼對肖家父女的,您可願意聽聽肖家父女的身受?”
肖嬙忙望花三郎,要說話。
花三郎肅然道:“我不得已,不讓九千歲知道一下,九千歲是不會舍得交出陰小春的。”
肖嬙蒼白憔悴的嬌靨上,掠過一絲悲痛神色,旋即又恢複木然,低下了頭:“隻要九千歲答應殺陰小春,我不敢再奢望什麼!”
那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乃父已被陰小春活活折磨死了。
花三郎突然顯得很激動:“你不敢奢望,我不能不奢望”
劉瑾怒拍桌子:“你奢望!這是她肖家的事,你憑什麼?”
花三郎緩緩說道:“難道九千歲還不知道,肖嬙是卑職的未婚妻。”
劉瑾為之一怔。
項剛冰冷道:“這層關係現在您知道了,既然您已經答應了,陰小春橫豎是死,用一個死人拉住您兩個還算不太笨的部屬,您都不願意嗎?”
劉瑾道:“兩個?”
“一個花三郎,一個項剛,如果再多算的話,您還可以再加一個肖嬙。”
“項剛,你這是要挾我。”
“我是為您好,劉玄德能為常山趙雲摔自己的親生子,陰小春隻不過您一名該死的部屬。”
劉瑾臉色連變好幾變,望望地上的陰小春,突然急躁地擺擺手:“好,走,把她帶走!”
花三郎一躬身道:“多謝九千歲!”
他俯身從地上提起了陰小春。
項剛道:“九千歲,臨辭出之前,項剛鬥膽說一句,今天您是留住了項剛,但是今後項剛的去留,還照樣掌握在您的手裏。”
他微一躬身,大踏步行了出去。
花三郎提著陰小春,偕同肖嬙跟了出去
看不見項剛跟花三郎一行人,劉瑾把一張茶幾拍得震天價響,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滿口牙也咬得格格響:“怎麼會讓他們知道的,怎麼會讓他們知道的,你該死!你該死!最好讓他們剁碎了你”
說完了這句話,劉瑾的激怒神色漸漸收斂了,突然間變得頹廢虛弱,象個泄了氣的皮球:“你知道我舍不得你,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可是,由不得我舍不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