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疑雲(2 / 3)

南宮玉微一怔,旋即嫣然而笑:“花爺既讓我明說,我也就隻好明說了,我是說,花爺是不是該請我們喝杯喜酒了?”

花三郎淡然一笑道:“我不敢!”

南宮玉微愕道:“不敢!花爺您怕什麼?”

花三郎道:“肖嬙的父親被害了,姑娘可知道?”

南宮玉一雙美目猛然瞪得老大:“真的!”

花三郎道:“這個時候不宜談這個,此其一,我破的那個秘密機關,是九千歲暗自設置的,肖嬙雖救出來了,我卻得罪了九千歲,福禍難卜,生死不知,怎麼敢談這個,此其二。”

南宮玉嬌靨上流露著悲痛神色,沉默半晌才道:“肖姑娘喪父之痛,是可以想見的,任何人在這時候也不會有心情再談兒女之情,但是九千歲方麵,我倒以為花爺不必顧忌。”

“呃,請姑娘明教。”

“或許花爺早已經想到了,隻要有項剛在,九千歲便拿花爺您無可奈何。”

“這種事,項總教習恐怕救不了我。”

“九千歲若是有意懲治花爺,花爺您還能到我這兒來做客人?”

“隻怕是時辰還沒到啊!”

“不,九千歲私自設置這麼一處秘密機關,已經是犯了大忌,一經張揚,三廠便無一可用之人,九千歲他應付項總教習,安撫三廠都唯恐不及,怎麼還敢懲治花爺您?”

花三郎深深看了南宮玉一眼,道:“但願如姑娘所說,花三郎若是能幸保一條性命,一定會感激姑娘!”

南宮玉笑笑道:“當不起,恐怕我已經落人後著了。”

南宮玉裝糊塗,花三郎索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落人後著了,姑娘是說落誰後著了。”

南宮玉道:“花爺出身武林,當知武林中有這麼一種說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我看事不會有什麼大差錯,但是另有還比南宮玉高明的人在啊!”

“我不信還有比姑娘更高明的人。”

“事實證明,確有。”

花三郎還待再說。

南宮玉忽然一轉話鋒:“對了,肖姑娘確是被那幫人擄走的,而那幫人是九千歲秘密訓練的一批,難道說九千歲有假這些人之手,除去肖家父女之心?”

“那倒不是。”花三郎隻好實話實說:“而是那幫人的首腦人物,跟肖老有仇,所以劫擄肖家父女,殺害肖老,完全是假公濟私。”

南宮玉輕叫道:“有這種事,肖老又是怎麼跟那首腦人物結怨的?”

“那首腦人物名叫陰小春,武林人稱‘散花天女’,當年為替武林除害,肖老曾把她打落斷崖,誰知她竟命大未死!”

他沒有提二哥、二嫂的事。

南宮玉也沒再問下去,點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花三郎目光一凝,逼視南宮玉道:“姑娘,當著你,花三郎說話,可以沒有任何顧慮,你知道我是個幹什麼的,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我誠懇的請求支援與合作。”

南宮玉道:“這一點花爺不必有什麼顧慮,有道是,得道多助,隻要花爺您做得對,普天下的英雄豪傑,都會或明或暗的給予花爺幫助的。”

“姑娘也願助我一臂之力麼?”

“這種事是人人有責的,對不對!”

“說的是,那我就先謝謝姑娘了。”

“既是做百姓的份內事,我當不起花爺這個‘謝’字。”

花三郎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南宮玉是守口如瓶,絕不漏半點口風。

當然,花三郎想到了,人家也許有人家不得已的苦衷,即便是明知道華家的三少爺華劍英當麵,人家也不能有所承認。

又坐了一會兒,花三郎告辭走了。

送走了花三郎,扭回頭,南宮玉便招了小紅的埋怨:“姑娘,您也真是的,明知道他是華三少,您不肯承認!”

南宮玉淡然道:“你別管,我自有我的道理。”

“婢子就想不出您有什麼道理,剛才好幾回,婢於都忍不住想替您承認。”

“你敢,到了該承認的時候,我自會承認,要是哪一個敢擅作主張,別怪我規法從事。”

南宮玉寒著一張臉,回轉了小樓。

小紅硬沒敢再多說一句,默默地跟在後頭。

花三郎怏怏地出了南宮玉住處那扇紅門,往胡同口走。

身後,南宮玉住處門邊那個胡同口裏,悄然轉出一個人來。

那個人不是別人,赫然是霸王項剛。

項剛的臉色很陰沉,但是一雙環目之中,閃動著嚇人的光芒。

可惜,花三郎此刻心裏有事,沒察覺。

其實,項霸王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就是花三郎心裏沒事,他也未必能覺察出。

花三郎出胡同口,順著大街回肖府。

天不從人願,剛走沒多遠,就有個英挺漢子從街旁過來攔住了他:“花總教習。”

花三郎藉著微一怔神之際打量那人,一時間他竟沒能看出那人的來路,他點了頭:“不錯,花三郎。”

那人道:“故人相邀,請移駕一會。”

花三郎又一怔:“故人?”

“花總教習,去了就知道了!”

那人轉身行去。

花三郎可不怕誰,眉梢微一揚,跟了上去。穿大街,走小胡同,好走一陣,最後停在一座不大的四合院之前。

四合院不大,但看外貌,門、牆無一不講究,無一不精巧,一看可知,這座四合院的主人絕不是尋常人。

英挺漢子舉手叩門,篤、篤、篤三下,頗有節奏。

旋即兩扇朱漆大門開開了。

開門的,是兩個妙齡少女,長得還都挺不錯,衣著、舉止,一看就知道出身大家。

兩名妙齡少女看了花三郎一眼,沒說話。

英挺漢子道:“請跟我來。”(讀書論壇)

他邁步往裏行去。

花三郎跟在後頭,邊走邊四下打量。

這戶人家,麻雀雖小,可是五髒俱全,而且的確講究,的確精巧,但就是靜悄悄的,聽不見人聲,也看不見人影。

花三郎正暗暗納悶,人已跟著前行英挺漢子走進上房。

上房裏,擺設考究雅致,隻是仍不見人影。

英挺漢子一聲:“請稍候!”

微一躬身,退了出來。

這是什麼所在,又是什麼意思。

花三郎正想叫住他,突然一陣環-叮當聲傳了出來,緊接著,是一陣醉人的蘭麝幽香。

這陣幽香方自人鼻,上房裏,已從後頭走進一個人兒來。

她,雲發高挽,環-低垂,風華絕代,國色天姿。

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那位大公主。

往昔的逼人英氣不見了,如今有的,隻是雍容的氣度,懾人的美豔、動人的嬌柔。

連花三郎都為之看呆了。

大公主輕啟朱唇,低聲笑問:“怎麼,不認識故人了?”

花三郎忙定神躬身:“卑職花三郎,見過大公主。”

“別跟我客氣,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俗禮。”

大公主嫋嫋走過來坐下,輕抬皓腕,纖纖柔荑,根根似玉:“你也坐。”

“大公主麵前”

“本來挺灑脫豪放個人,怎麼一下子拘謹起來了,就算我賜座吧!”

“謝大公主。”

花三郎一躬身,上前坐下。

大公主看了看花三郎:“知道我為什麼邀你見麵麼?”

“卑職冒昧,還請大公主明示。”

“因為你破了劉瑾的秘密機關。”

花三郎隻呃了一聲,沒說什麼。

“你有大功於朝廷,於朱家,要我怎麼謝你?”

“卑職不敢,大公主知道,卑職是為了自己。”

“你是指肖家父女?”

“是的。”

“我不這麼想。”

“這是實情。”

“恐怕不是。”

“卑職不敢置辯。”

“這不是辯不辯的問題,我有理由支持我的說法。”

“大公主明示!”

“你身兼東西兩廠總教習,是劉瑾的下屬,要是沒有別的理由支持你,你絕不會為肖家父女去觸怒劉瑾。”

“卑職原不知道那是九千歲設置的秘密機關。”

“你說謊,曾記得你要我派出人手,引誘他們現身,表示你已經胸有成竹,既是這樣,你不會沒有摸清楚他們的來龍去脈。”

“若是卑職摸清他們的來龍去脈,也就不敢奏請大公主派出人手誘敵了。”

“你很會說話,但是我還有理由。”

“大公主還有什麼理由?”

大公主沒馬上回答,凝目望了花三郎片刻,然後,臉色漸趨肅穆,道:“我不騙你,我確實還有理由,原來這些理由在我心裏還飄浮不定,但是你近日來的作為,已經使這飄浮不定的理由肯定了,我有自信,我不會看錯你,可是有時候,對某些人,有些個話並不一定非直接了當說出來不可,你懂我的意思?”

花三郎心頭連跳了幾跳,他懂,他怎麼不懂,但是他不能承認他懂,他道:“還請大公主明示。”

“你非要我明說不可。”

“如果大公主想讓卑職懂,恐怕大公主非明說不可。”

“你真要我明說。”

花三郎的一顆心,現在是揪著的,而且揪得很緊,他生怕大公主說些他難以招架的,但是事已至今,他又不能不咬牙撐到底,他暗吸一口氣,道:“除非大公主並不是非要卑職懂不可。”

“好厲害!”大公主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道:“你倒反客為主了,既是這樣,那就算我非讓你懂不可吧”

頓了頓,接著:“我認為,你進入東西兩廠供職,是有目的的。”

花三郎微一笑道:“回大公主,芸芸眾生,忙忙碌碌,不是為名,就是為利。”

大公主搖頭道:“不,也許你是芸芸眾生中,唯一例外,你既不為名,也不為利。”

花三郎為之笑笑,當然,這笑是裝出來的:“難不成,卑職是為了好玩兒。”

大公主淡然一笑:“你不要跟我耍賴皮,自從你要我派出人手誘敵之後,我就開始對你展開了調查,我不但充分掌握了你來京後的一切,而且對你知道得相當清楚”

“呃?”

“你來處不明。”

“不,大公主,卑職來自江湖。”

“江湖過於遼闊,太大了些。”

“卑職來自”

“不管你從哪兒來,以你所具有的條件,你不該是個默默無名,鮮為人知的人,偏偏,花三郎這三個字,知道的人並不多。”

“那是大公主沒打聽對地方。”

“不要強詞奪理跟我狡辯。”

“卑職不敢!”

“你在天橋有個朋友,你那個朋友,我摸不清他的來曆,不過我確知他是個隱於市的英雄豪傑,血性漢子”

“謝謝大公主對卑職朋友的誇獎,卑職興有榮焉。”

“象他那麼個人,絕不可能有個供職於三廠的朋友。”

“看來,大公主調查得不能算清楚。”

“為什麼?”

“如果大公主調查得夠清楚,就應該知道,卑職那個朋友還有個女兒,父女倆對卑職都不太諒解,做父親的老於世故,還顧念當年的交情,沒有馬上翻臉,但做女兒的畢竟年輕,年輕而氣盛,悲怒之下,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大公主凝目道:“我知道你那位朋友有個方長成的閨女,小姑娘正在似懂非懂的年紀,隻是我怎麼聽說,她是為一個情字而出走。”

花三郎心頭猛跳,臉上也猛為之一熱:“隻是不知這個情字,她為的是誰!”

“你以為她是為誰?”

“卑職跟她父親兄弟相稱,長她一輩,至少不會是卑職。”

“倒是推得一幹二淨。”

“卑職是實情實話。”

“由於替朋友出頭,因而結識了肖嬙,於是就想盡辦法往肖家鑽”

“大公主這是冤枉卑職,卑職進入肖家,完全是誤打誤撞的巧合,其實就算如大公主所說,應該也不為過,供職東西兩廠,權勢兩大,還可圖異日之飛黃騰達,榮華富貴,勝似浪蕩江湖百倍,試問又有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拚命鑽營。”

“你不是,你另有目的。”

“仍請大公主明示。”

“我不願意輕易出口,我有理由支持我的說法,不必多舉,隻一樣就夠了,如果你真是為劉瑾做事,我絕不可能安穩到今天。”

“大公主顯然是指告密。”

“不錯。”

花三郎笑了:“大公主,卑職還不至於那麼傻,果如大公主所說,一且事發,卑職絕不敢相信,有人會把卑職一個小小的兩廠教習,看得比金枝玉葉的大公主還重。”

大公主黛眉微微一揚,道:“你倒是防得滴水不透啊,不過沒有用,我從來對自己的眼光很自信,我絕不會看錯你。”

花三郎目光一凝道:“大公主要是有意殺卑職,何不現在自己下手。”

“我有意殺你?誰說的,我怎麼會有意殺你。”

“那麼大公主有沒有想到,大公主非拿頂帽子往卑職頭上扣,這件事若傳進九千歲耳朵裏,您想卑職會落個什麼樣的罪名。”

“你放心,我做事很有分寸,劉瑾不會知道,絕不可能。”

“謝謝大公主的恩典!”

“為什麼你信不過我,連我這個公主都信不過,你要我派出人手誘敵,已經顯示是你相信我了”

“大公主貴為皇族,大明朝的江山本是皇家的,不論什麼人,不論什麼事,有什麼能信不過大公主的?無如卑職並不如大公主的想象,卑職何來天膽,敢冒充承認?”

大公主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絲幽怨之色,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道:“好吧!既然你堅不承認,我也不便再強人所難,我打算對你有所獎賞”

“卑職不敢,無功不敢受祿。”

“不管怎麼說,你打擊了劉瑾,就算對我有功。”

花三郎忙站起:“大公主要是這麼說,卑職就更不敢領受大公主的好意了,這要是讓九千歲知道,物證確鑿,卑職豈不是連個置辯的餘地都沒有了麼?”

大公主緩緩站起,一雙美目緊瞪在花三郎臉上,旋即輕輕一笑道:“好吧,我不讓你為難,你走吧,你不可永遠瞞我,有一天,我希望你能用另一個身份再跟我見麵。”

花三郎對後麵的話,未作答複:“卑職告退。”

深深一禮,行了出去。

大公主沒動,沒說話,望著花三郎那頎長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複雜得讓人難以體會萬一,直到花三郎的背影從她視線裏消失

出了那兩扇朱漆大門,聽見背後的關門聲,花三郎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有如釋重負之感。

他真能“如釋重負”嗎?

剛到胡同口,從旁邊靠過來一個人,赫然是南宮玉的老車把式。

花三郎剛一怔,老車把式已然道:“花爺,您可真難等啊!”

花三郎定定神道:“老人家有事?”

“您剛不是上我們那兒了麼”

“是啊!”

“您剛走,項爺就來把我們姑娘接去了,沒一會兒項爺又派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給您的,務必盡快的交到您手裏”

“呃!信呢?”

老車把式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遞給了花三郎,信是封著的,信封上寫的是“煩交花總教習親啟”。

花三郎拆開信封,抽出信箋。

信箋是總教習府的專用信箋。

信箋上隻寫了幾個字:“請速至‘忠烈祠’一會。”

既沒上款,也沒下款。

花三郎怔了一怔。

這是什麼事,項霸王怎麼約他上“忠烈祠”一會?

項剛既然這麼約他,定然是有急事,焉有不去之理?謝了老車把式一聲,跟老車把式分手了。

走遠了,才想起,老車把式怎麼會知道他上哪兒去了,而趕來等在胡同口送信。

心裏越發肯定,他對南宮玉的看法沒有錯。

一路這麼想著,不知不覺間到了“忠烈祠”。

“忠烈祠”就是“文丞相祠”,在府學胡同,順天府學之鄰,遠在安定門大街有“育賢坊”大牌樓,胡同東口有“忠烈祠”匾額,入小門有“文丞相祠”匾額。

何以在此偏狹處設祠?

原來這兒就是柴市,也就是文丞相殉國歸天之處。

永樂六年,北京按察副史劉鬆受命建祠,入口處有“萬古綱常”匾額,兩旁有名家所撰的楹聯:“敵國仰威名,一片丹忱昭史冊,法天留策封,千秋正氣壯山河。”

神座之右有聯雲:“正氣常存,殂豆至今尊帝裏,孤忠立極,神靈宜近接黌宮。”其後另有一聯曰:“南京狀元宰相,西江孝子忠臣。”

著名正氣歌全文書於屏風之一,筆勢飛舞,瀟灑明快兼而有之。

花三郎一進祠堂就看見了項剛,項剛隻一個人,背著手麵外而立,臉色有點凝重,凝重之中流露威嚴。

花三郎一眼就覺出不對:“項爺,有事?”

項剛微一點頭:“有事!”

“什麼事?”

“你知道我接走了南宮?”

“知道了,聽那位趕車老人家說的。”

項剛沒再說話,背著手來回踱步。,

花三郎有點詫異,但是他沒有問。

半響,項剛突然停了步,道:“我把她扣起來了!”

花三郎一怔:“您,您怎麼說?”

“我把她扣起來了。”

花三郎心頭震動:“項爺,您,您這是為什麼?”

項剛轉臉花三郎,目光如炬逼人:“你應該知道。”

花三郎又一怔:“項爺”

“老弟,我一直拿你當朋友,到現在我還拿你當朋友,也希望你能象我對你一樣對我。”

花三郎道:“項爺,花三郎又何隻拿您當朋友?”

“那麼你就該承認,你知道為什麼?”

花三郎為之默然,事到如今,他不想瞞項剛,但是事實上他又不能承認。

沉默了一下,他才道:“項爺,您都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她的身份不尋常。”

“您是怎麼知道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

“您以為她是什麼樣的身份?”

“她不肯告訴我,我也不能肯定,不過這已經無關緊要了,我隻知道她的身份不尋常也就夠了。”

“那麼您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讓你帶她走,離開京城,越遠越好。”

“我?”

“是你!”

“項爺”

“老弟,別忘了,我還拿你當朋友,我還珍惜這份交情!”

“可是怎麼也輪不到我帶去。”

“要是你不帶她走,我隻有一條路,親手跟他們拚個死活。”

“我?”

“老弟,我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也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