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反間(2 / 3)

“三少爺,你開玩笑,什麼事要征求我的同意?”

“韓大哥,劉賊在內行廠,設有三間密室,其中一間,隻劉賊一人知道所在,隻劉賊一人進出,而玲瓏現在劉賊身邊,複又甚得劉賊寵愛。”

韓奎一震,叫道:“我明白了,三少爺,您是打算讓玲瓏”

他沒說下去。

花三郎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

韓奎臉色霎時間變得凝重而陰沉,皺著眉半天沒說話。

花三郎道:“韓大哥,因為女兒是你的,所以我來征求你的同意,因為女兒是你的,我不願意勉強。”

韓奎一聽這話,象讓針紮了一下似的,猛地跳了起來,叫道:“三少爺,您這什麼話,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我們父女,這種事隻能沾上邊兒都是造化,何況是肩挑大任,這是韓家祖上有德,幾輩子修來的,磕破頭都求不到,我隻怕玲瓏那丫頭年紀小,經驗不夠,壞了大事”

“要是這樣,韓大哥你就多慮了,什麼都不說,單提一樣,玲瓏能混到劉賊身邊去,甚得寵愛,這就夠了,換個人,誰能?”

韓奎目光一凝:“三少爺,您認為玲瓏行?”

“行,眼前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您不再考慮了?”

“韓大哥,我是經過三思之後才來的。”

韓奎一陣激動,旋即神色一肅,道:“三少爺,韓奎父女謝您的恩德。”

話落,他矮身就要拜下。

花三郎伸手架住:“韓大哥,該我拜謝你父女。”

韓奎著了急:“三少爺”

“韓大哥,以咱們的淵源,彼此不須再客氣,聽我一句話,這件事,萬一出一點差錯,玲瓏可就有殺身之險”

韓奎猛為激動:“三少爺,為朝廷,為萬民,我父女隨時可死,但是我不願意這樣死,因為這樣死是表示出了差錯。”

花三郎暗暗感動,緊了緊握韓奎的手,道:

“別的我不再說什麼了”

“三少爺,您打算”

“隻你點了頭,別的事就全是我的了。”

“三少爺,您總不能讓我這個做爹的,還不如個閨女。”

“韓大哥,人多了並不好辦事,不過我保證,隻要有需要幫手的時候,我頭一個找你。”

韓奎平靜了一下自己:“好吧,三少爺,我等著,雖然不滿意您這種答複,可是我也知道,事關重大,一時半會我是絕插不上手。”

“您能體諒就好,時間寶貴,我不多耽誤了”

“您這就上內行廠去?”

“不錯,我這就見玲瓏去。”

韓奎看了看花三郎,一點頭道:“好吧,我不留您了,對您,什麼叮囑都是多餘,不過我還是要告訴您,要見玲瓏,並不那麼容易。”

“我知道,我會見著她的,因為我必須見著她。”

花三郎走了。

韓奎沒送出去,望著花三郎的背影,口中喃喃,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京城裏上燈不久。

在這座繁華城市裏,正是熱鬧時候。

可是內行廠裏卻寂靜陰沉,生似,它不在這個城市裏,不屬於這個世界。

因為內行廠永遠都是寂靜、都是陰沉的。

不知道劉瑾在哪兒。

也不知道玲瓏在哪兒。

能看見的人,隻有番子、二檔頭、大檔頭。

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有的在巡弋著,有的凝望不動。

不管是動,還是不動的,都透著煞氣,懍人的煞氣。

一條黑影,不,應該說是一縷輕煙,輕輕的滑進了內行廠。

沒有人看見。

甚至沒有人覺察。

一縷輕煙,誰能覺察。

的確,一縷淡淡的輕煙,在白天就不容易覺察,何況是夜裏。

這縷輕煙,從寂靜的夜色裏輕輕飄過,飄過庭院,飄過長廊,飄過種過花的小徑,然後,停在一間精美的小屋窗外。

如今,這間精美的小屋裏,有兩個侍婢模樣的少女在,就在近門處靜靜的對立著。

小屋裏的擺設豪華考究,而且還透著一陣陣醉人的幽香。

幽香來自牆角擦得發亮的一隻金猊,正自腹中散發出淡白色的嫋嫋香煙。

牙床上,銀鉤雙掛,紗帳低垂,看不見帳內翻紅浪的棉被。

不過,床前矮凳上並沒有繡花鞋,想必帳內還沒有人兒睡著。

幾上,一盞八寶琉璃燈,正透射著柔和而動人的光芒。

突然,一陣風吹開了窗兒兩扇,吹得幾上的八寶琉璃燈為之一暗。

兩名侍婢忙地一護燈,一個去關窗。

殊不知燈一暗的當兒,那陣風更吹起了紗帳一角,一掀又落了下來。

兩扇窗兒關上了,風兒靜止了,燈光也由暗複明。

兩名侍婢籲了一口氣,又退回了原地。

柳柝響動,打出了二更。

先是一陣輕盈的步履聲,繼而一位妙齡盛裝美姑娘帶著兩名侍婢模樣的少女走了進來。

站在門內的兩名侍婢施下禮去:“公主。”

妙齡美姑娘沒答禮,也沒說話,徑直去到銅鏡明亮的妝台前停住。

四名侍婢連忙侍候,卸裝,寬衣,然後抬來了漆盆香湯。

侍候過沐浴,換上了一襲潔白晚裝,柔和的燈光下看,越發象神化中人。

她輕輕的開了口:“你們去吧,我要睡了。”

“是。”

四名侍婢施禮恭應聲中,她轉身行向牙床,坐在床旁,將一雙襯錦工絕的繡花鞋脫在矮漆凳上,露出一雙潔白,美而圓潤的玉足,掀帳抬腿,挪身上了床,紗帳又垂下了。

四名侍婢吹熄了幾上的燈,悄悄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再看紗帳內,妙齡美姑娘坐著,讓個人一手握著粉臂,一手捂著嘴。

門關上後,捂嘴的手也挪開了。

美姑娘瞪大了一雙美目:“三少爺,您”

如今,花三郎就在她身邊,靠裏坐著:“玲瓏,我不得已,咱們出去談。”

玲瓏似乎驚魂未定,沒動。

花三郎想走下床,可總不能從人家身上跨過去。

好在玲瓏停了一下,還是挪身下了床。

花三郎忙跟了下去。

玲瓏要去點燈。

花三郎忙攔住:“不能,玲瓏。”

玲瓏縮回了手,好在一邊窗外有月色,一邊窗外有燈光,屋內並不暗。

看了看花三郎,玲瓏忽然羞紅嬌靨低下了頭。

花三郎發現了,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我閉著眼躲在帳子裏,都快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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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睡著了未必,閉上眼定是實情,因為花三郎不是那種人。

玲瓏猛抬螓首,水汪汪的一雙眸子直逼花三郎,很快地,嬌靨上紅暈退去,恢複了平靜:“您幹嗎要這樣見我?”

“我隻有這樣見你。”

玲瓏輕輕地“呃”了一聲。

“咱們坐下。”

花三郎、玲瓏隔幾而坐,接著,花三郎從頭到尾把原由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玲瓏驚得蹬大了一雙美目:“真的,三少爺?”

“當然是真的。”

“這怎麼會,這怎麼會,三少爺,那您怎麼辦?”

花三郎把來意說了,最後道:“玲瓏,我隻有借重你,但是我不願勉強你。”

玲瓏眉梢猛地一揚:“恐怕您得勉強我,我不願。”

花三郎一怔:“玲瓏”

“是呀。”玲瓏口氣冷冷的:“象我這麼一個出身的女孩子家,什麼都不懂,您要是不勉強,我哪會幹那。”

花三郎聽出她的話了:“玲瓏,我說的是實話。”

“三少爺,我說的也是實話。”

“我見過你爹了,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我爹未必愛聽。”

“當然,可是他沒有跟我賭氣。”

玲瓏低下了頭,再抬起頭時,氣消了不少:“您既來找我,派我以重任,表示您知道我,就不該有後頭那一句。”

“玲瓏,我委你以重任,很可能,我也會送了你的命。”

“三少爺,我姓韓,我是我爹的女兒。”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你知道那地方嗎?”

“知道,知道有那麼個地方,可不是他自己告訴我的,更別提他會讓我去了。”

“能打聽出來嗎?”

“不能也得能,是不是,三少爺。”

“好打聽嗎?”

“那是我的事,您就別管了。”

“不能不管,不能讓他覺察。”

“我就那麼笨嗎?要真是那樣,您也不會來找我了.”

“玲瓏,別怪我,實在是事關重大。”

“我知道,我會全力以赴,隻問,您要些什麼。”

“玲瓏,這樣,你打聽出所在來,其他的,讓我來。”

“別搶我的功,三少爺,要就讓我一個人幹到底。”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好吧,玲瓏,我就在內行廠附近,一有動靜,我會立即馳援。”

“太遠了,三少爺,我給您安排個地方,您就在內行廠裏待著,一旦到了手,我也好盡快交給您。”

“那是最好不過,什麼地方?”

“我房裏這衣櫥裏。”

“衣櫥?”花三郎一怔,轉眼望衣櫥,衣櫥就在玲瓏的床腳。

玲瓏笑了笑:“您跟我來。”

她站起走了過去。

花三郎自然跟了過去。

打開衣櫥的門,裏頭竟有夾層板,挪開夾層板,衣櫃後竟有一條秘道。

花三郎看怔了。

“他的確很鍾愛我,為我防著呢,萬一有驚,從這兒躲進去,沒有出路卻能暫時保身。”

花三郎定過了神:“我真沒想到”

“您三餐吃喝,我親自給您送,或許有時候會錯過,得委屈您忍著點兒。”

“吃喝小事”

“小事?人是鐵,飯是鋼,餓壞了您,您還能接應我?”

玲瓏說的是理。

花三郎沒說話。

玲瓏關上了衣櫥,兩個人走回去坐下。

“還沒告訴我,都是些什麼?”

“重大的罪證,凡是重大的罪證,我都要。”

“好,我記下了。”

“玲瓏,恐怕要快,項剛把你忘了,要一等他想起你,那就什麼都完了。”

“我會盡快,最遲不超過三天,您看行嗎?”

不行也得行。

花三郎點頭道:“行。”

“我爹那邊”

“他也在等消息。”

“三少爺,一旦東西交到了您手裏”

“你不能再在這兒多待一刻,馬上走,我送你走。”

玲瓏忽一笑:“要我走,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他是朝廷及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賊,可是對我,還的確不錯。”

花三郎驚聲道:“玲瓏”

“不過,三少爺,到了那時候,我要是再不走,他就會要我的命了,您說是不是?”

花三郎暗籲一口氣:“你知道就好。”

“我走,您送我走,那麼您呢?”

“回家。”

“朝廷一定會對您”

“功成身退,何必居功!”

玲瓏目閃奇光,深深一瞥:“您永遠是那麼令人敬佩”

話鋒微頓,凝目接道:“您不會一個人回去吧。”

花三郎心裏一跳:“不會,剛跟你說過,南宮玉跟肖嬙,在城外等我。”

玲瓏緩緩道:“同樣是人,上天對人卻是那麼不公平。”

花三郎心一緊,微整臉色:“玲瓏”

玲瓏嫣然一笑:“三少爺,說句話,不知道您信不信。”

“什麼話?”

“在城外等您的,是有兩位,可是到時候跟您走的,隻有-位。”

“你這話什麼意思?又是說誰?”

“那位肖姑娘,論輩份,我該叫她一聲姑娘。”

花三郎心頭一陣跳動:“肖嬙怎麼了?”

“以她的心性為人,有那麼個遭遇,您想她能跟您走進華家大門嗎?”

花三郎差點沒跳起來:“玲瓏,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跟聽說他有密室一樣,聽說了,可卻不夠詳盡。”

花三郎沉默了片刻:“她重情義,我欠她良多,說什麼也要帶她回去。”

“的確,欠人家的是該還,尤其是女兒家的情意。”

她顯然另有所指。

“玲瓏”

小姑娘她滑溜的又把話岔開了:“您是一定要帶她回去,可是不可能,我敢擔保。”

花三郎目光微。

“我無意幸災樂禍,我不敢,同是姑娘家,我也不忍,我樂於見神仙眷屬,一修數好,我隻是提醒您。”

花三郎心裏不快沒了:“我知道,謝謝你。”

玲瓏忽然一笑:“三少爺,我忽發奇想。”

“什麼?”

“要是我乘機勒索,說得難聽叫勒索,在這節骨眼上跟您談條件,我接受您交付的重任,事成以後,您也帶我走,您怎麼辦?”

花三郎站了起來。

“您能不能先不動氣。”

花三郎忍了忍:“玲瓏,這是最正經不過的大事。”

“我說這事,也不小啊。”

花三郎猛轉身。

“您還沒說呢,您怎麼辦?”

“不可能,我不答應。”

“那……恐怕您就拿不到他的罪證了,恐怕您就要落個不忠不孝的罪名了。”

“未必,我自己想辦法。”

“好,那您就自己想辦法吧。”

“玲瓏!”

“怎麼?”

“你真打算這樣?”

“您看,我象跟您逗著玩兒的嗎?”

花三郎不禁暗暗叫苦,他知道,玲瓏不是不明大義、不懂事理的姑娘家,但是玲瓏也是個極端任性的女孩子,眼前的情勢,恐怕是非她不可,絕不能為一時之小不忍,置整個大明朝廷於不顧。

可是,他能答應她的要求麼?

偏偏又是不能,而且是絕不能。

真要是那樣的話,那跟亂倫又有什麼兩樣?

花三郎意念轉動,忍了忍心裏的氣與急躁,緩緩說道:“玲瓏,你可知道,咱們認識有多久了?”

俏玲瓏美眸轉動了一下:“沒多久啊,三少爺。”

“那麼,你可知道,華、韓兩家認識多久了?”

玲瓏沉默了一下:“恐怕有幾十年了。”

這倒是實情。

花三郎又道:“不衝別的,單衝華、韓兩家這份淵源,隻要是能答應你的事,我絕不會不答應。”

“這有什麼難答應的,兩片嘴唇一碰,您說一句,不就行了嗎?”

“話是不錯,可是你知道,我說出口的話,我要負責任!”

“是呀,那當然,許下的諾言,當然要履行啊!”

“我不能許下這種諾言。”

“那不要緊,我並不敢勉強您。”

“玲瓏,”花三郎不得不仍耐著性子:“你要知道,我叫你爹一聲大哥”

“那是您硬要叫的,沒人讓您這麼叫,其實也八杆子打不著。”

“你得叫我一聲叔叔。”

“我不願意,也沒這個必要。”

“玲瓏”

“三少爺,您才比我大幾歲。”

“輩份在那兒,大一歲也就夠了,既便是比你小,誰能不認輩份。”

“三少爺,如果是要論輩份的話,那您就不應該再有第二句話說,想當年,我爹在您府上,幹的是聽候差遣的事,直截了當的說,那是下人,您怎麼能管個下人叫大哥”

“玲瓏,別人或許不知道,你應該清楚,華家沒有所謂下人,也從沒把誰當下人過。”

“事實上,象我爹那種樣的一百多口,並不能跟老爺子平起子坐。”

“那是因為他們尊敬當家主事的老人家,老人家自己並沒有作什麼要求。”

“三少爺,您不認為您這種是強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