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雨陣陣(2 / 3)

在山嶺附近,進入了左側的小道。

沿著杉樹林中的道路開了隻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藤井抬起手說:“就是這兒。”

三人走出車子。十來步的前麵就是發現車子的地方。翠冷瑟瑟地縮著脖子,站住了。

離開東京的時候天氣是那樣晴朗,可會津盆地不知不覺烏雲密布,那樣子像是馬上要下起雨來。從北麵的山裏刮來的寒氣使臉頰都凍僵了。

那個地方現鋪滿了落葉,以至道路和草地的分界線都難以區分。聽說接到主婦報案警察趕來的時候落葉還很少。

“這一帶荒無人煙,除了偶爾有農家的人通過或是采蘑菇和山菜的人闖入以外,幾乎沒有人影。因而,除了發現人以外不可能有人來過現場,保存狀態是極好的,但正如所看到的,道路雖說損壞厲害,但算是用水泥鋪起來的,所以無望能發現腳印等。”

藤井邊用腳尖撥掉落葉邊說道。從落葉下麵到處露出表麵剝落、碎石子暴露在外的混凝土。

“知道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了吧?”

淺見問道。

“當然。作為我們來說充分注意到了這點。”藤井使勁點了點頭,顯出一副強調的樣子,“因為如果萬一有生存的可能性,就立即破壞車窗救出來,這是先決條件嘛。但情況是,無論怎麼看,也都能判斷準是已經死亡了。於是,我們和這車子的廠家G公司營業所取得聯係,請服務方麵的人來打開了車門的鎖。正如所想的,顯然裏麵的人——就是清野死後至少已經經過十個多小時了。”

“是打開了車門嗎?”

淺見皺著眉頭。

“打開了。當然,不打開車門的話,也不能做應急處理嘛。不過,裏側的糊縫等原來是什麼樣的,預先都通過拍照等記錄下來了。”

藤井挺著胸,好像想說:外行人所擔心的那種事,我們警察都做得好好的。

“而且,為了萬無一失,與縣警察署本部取得聯係,請求搜查調查官出馬。”

所謂搜查調查官,是指縣警察署本部刑事部長下麵的幹部,有關刑事案件的整個搜查,處於指導性的立場,頭銜為警視,是搜查的老手。

聽說他們之間形成了這樣一種機製:比如說,像這回這樣的估計是自殺和事故死的案例中多少有點疑點時,所管轄的警察署一來聯係,搜查調查官就立即趕來,作出判斷。

當然,搜查調查官到達喜多方,是在清野林太郎的遺體被收容,車子被運往喜多方警察署之後。

“雖說沒有行人,但也不能永遠把遺體放在那裏嘛。”

藤井見習警部的話語裏包含著一種辯解一樣的微妙味道,這一定是因為想事先明確這樣一點:警察的搜查是萬無一失的。

“為什麼要選這個地方呢?”淺見環顧了一下荒涼的周圍風景,問翠道,“你爸爸熟悉喜多方嗎?”

“這……”翠也歪著腦袋。悲哀、不安和疑惑一定在她胸中翻騰著。

在現場隻呆了十五六分鍾就回喜多方警察署了。

那輛車與放在與一般停車場不同的帶頂篷的停車場裏,是輛像是映著喜多方的天空顏色的帶綠色的灰色國產車。

翠看到車子,好像又湧起了新的悲傷,仿佛難以忍受長時間注視似地低下了頭。

“用救險車從現場拉回來,在這地方仔細作了檢查。”

藤井又強調了“仔細”的部分。無需這樣特意說明,正因為這是可以說是惟一的物證,所以警察一定慎重地作了處置,但淺見“原封不動地保存”這一希望沒有能實現。

“發現的當時,引擎依然開動著,車裏的廢氣味相當濃烈,你看了就會知道,內部附著許多黑煙子。”

正如他所解說的,玻璃窗的內側薄薄地粘著一層黑煙子。

從排氣口連向車窗的軟管已經取掉,放在後座位上。另外,從內側糊住車門縫隙的膠帶,右側車門的部分也揭了下來。

“本想盡量保持原狀,但剛才也說了,我們得進去弄清楚清野的狀態,哎,這是不得已的事。不管怎麼樣,現在看也能知道,確確實實車門縫隙從內側糊著,他是出不來的。”車子為G公司生產的名為“L”的雙門型,是最新式的。

“這車子果然是你爸爸的愛好吧?”淺見說道。是一輛與清野林太郎的樸實性格非常相似的輕便但極素氣的車子。

“唉。我倒是說了,叫他買輛更有個性印象的車子,但我父親好像在人家推薦下決定買這一輛。”

翠不無遺憾地說道,那口氣仿佛選這輛車是父親不幸的起因似的。

“除了拉進膠皮軟管的窗以外,其餘車窗沒有糊起來吧?”

淺見問藤井。

“啊,因為窗子沒有必要糊起來嘛。當然,我們也問了一下廠家,說是就連車門即使不糊也幾乎沒有通氣性。最近的車子性能是好呀!”

車窗全是自動窗,隻要按一下在駕駛席和副駕駛席間的控製盤上麵的按鈕,就能自動開閉。

“能從窗子裏溜出去嗎?”

淺見若無其事地問道。

“啊?”藤井一瞬間將視線投向淺見,“啊,你是想說:‘清野他是不是裝成是自殺而實際上是被人殺害的?而且,其後犯人是不是從窗戶裏逃脫了?’是吧?”

“唉,是的。”

“哈哈哈,這麼點兒事情我們當然也考慮,但逃脫後怎麼關窗?”

“從外麵按自動窗的按鈕不行嗎?”

“啊,那不行。”

翠搖了搖手,說道。像是補充這話似的,藤井補充說明道:

“總而言之,淺見想說的就是:從外麵把手伸進去按住按鈕,在關閉之前縮回來。可是,幹一下就知道了,這窗子開的時候可以,但關的時候必須一直按著按鈕,直到最後。要不,有時候手會被夾住什麼的。就是說,聽說是為了防止危險才這麼設計的。”

“原來是這樣……”

即使如此,也許還是有什麼方法的。——淺見邊想邊在車子周圍轉了一圈,張望了一下裏麵。

逃脫口怎麼考慮也隻有兩扇車門和窗子。

“倒也不是沒有方法從後座的背後溜到尾部行李箱的。”藤井從淺見的背後嘲笑般地說道,“但是,這樣做的話,會明顯地留下手腳痕跡的,所以嘛……”

像是想說:警察都已排除掉了。

“另一件事,為慎重起見先得說一下,留在糊縫的膠帶上的指紋全部是清野的。”

“但從技術方麵來說,這不是可能的嗎?比如說,事先在膠帶上按上清野的指紋什麼的。”

“會幹這種繁瑣的事嗎?”

藤井見習警部顯出一副正經的神色,說道。

淺見不由得露出一副驚愕的眼神看了看藤井。

“我想對於拚命籌劃毫無破綻犯罪的犯人來說,不會有什麼嫌繁瑣啦等偷懶想法的。”

“嗯,你說得很對,可是……”

藤井別過臉去說道,像是想說:外行人懂什麼呀!

“關於這一回的案子,作為我們來說自認為是慎重地對待的,正因為如此,和本部也取得了聯係,請搜查調查官親自出馬。”

就是說,這樣做了以後斷定是“自殺”的案子,如今再重複做一遍,這作為警察來說並不符合心願。

附帶說一下,作為警察來說最要避免的錯誤是“誤認事實”。誤認事實的最壞的例子是冤假錯案罪,但相反的場合,即放過犯罪也同樣是重大錯誤。

若是認為是自殺而處理的案子其實是他殺什麼的,警察的威信便將明顯受損。

害怕誤認事實的本質,其實可以說是產生冤假錯案的溫床。比如說,對搜查中強行逮捕的嫌疑人進行逼供,有時捏造證據,硬是送交檢察院,使其蒙冤。這樣的事情並非完全沒有。

另一方麵,比如說也有這樣的例子:像在群馬縣發生的事件那樣,父親裝作是誘拐殺人而殺害了親生女兒,奪取了保險金,在調查這起案子時明白了犯人過去殺害了他妻子。街坊四鄰和親戚中有風聲說他的太太是被殺害的,但警察無視這點終結了搜查,顯然,被人指出這是警察“誤認事實”也是無可奈何的。

清野林太郎的死到如今再說成是他殺,這作為藤井警視來說是根本不願考慮的事情吧。

就持有這種心情的藤井而言,即使他確信是“自殺”,但看著淺見在車子周圍來回走著張望裏麵,心情一定不太好。“天冷起來啦……”藤井一麵這樣說著,一麵不停地抖擻著雙腿。他是想早點結束,回到署內。

淺見裝作一副沒有察覺藤井這一念頭的樣子,執拗地調查著,思索著。

如果將自殺作為前提,狀況正是證明是“自殺”,但對淺見來說的前提卻始終必須是“他殺”。

3

很難考慮斷定清野林太郎的死為“自殺”的警察的判斷有重大錯誤,從案發到得出結論的手續也恐怕沒有錯誤。

即使是以既不偏自殺也不偏他殺的態度麵對搜查,可以說情況也足以得出自殺的結論,至少斷定自殺遠比斷定他殺有說服力。

但淺見無意肯定這結論。

(盡管如此,這還是他殺——)

與伽利略堅持說“盡管如此,地球還是在轉動”一樣,淺見頑固地擺出了一副不從他殺的前提退卻一步的架勢。他隻有堅信:隻要不改變這架勢,狹路必定會被打開。

淺見無視藤井見習警部的滿臉困惑的神色,一圈又一圈地在車子周圍轉動,最後把視線停在了在後座上像蛇一樣盤著的藍色的膠皮軟管上。

“那軟管可以拿出來看看嗎?”

“啊?啊,已經鑒別過了,沒有關係……”

藤井雖然點了點頭,但因為不知道淺見的用意,所以總覺得他神情不安。

淺見打開車門,把前座的靠背放倒在前麵,將上半身探進車內,盡量保持原狀地取出了軟管。

軟管全長三米多,表麵有許多細紋,是根極普通類型的管子。

軟管的兩處纏著綁行李用的膠帶。

一處是為了與車的排氣管末端相接,使用了相當長的膠帶,纏在管子上的部分耷拉著。軟管另一側的末端,即把從車門窗戶上端插入車內的部分固定在車門上框和玻璃上的膠帶,與糊住玻璃上部縫隙的部分一起全部粘在玻璃窗上。

另外,軟管的中間也纏著膠帶,淺見注視著那部分。

“這膠帶纏著是幹什麼的呢?”回頭看著藤井,問道。

“啊?那當然是為了連接軟管的了。”

藤井答道,那副神色似乎想說:別問無聊的事!

“這就是說,清野他準備的軟管,要想用來把排氣口和窗子連接起來還短了一些,是嗎?”

“啊,當然是這麼回事吧,要不然,就沒有必要連接了。”

回答明白不過的事的藤井的口吻中,包含著有點輕視淺見的語氣。

翠看了看淺見,眼睛裏流露出事出意外似的神情。

“如果是這樣,這事情不是太蹊蹺了嗎?”

淺見歪著頭,用稍帶譴責一般的目光望著見習警部的臉。

“什麼蹊蹺?”

“預先準備好的軟管,實際一做,要想用來把排氣口和窗子連接起來短了一些,是吧?那樣的話,不夠的這部分清野他是怎麼辦的呢?”

“啊?這是……”

麵對這意想不到的問題,藤井見習警部不由得遲疑了一下,隨後猶如維護警察的威信似地挺了挺胸,說道:

“這是那個吧,是從什麼地方買來的吧。”

“哦,是買來的……是特意買來這麼一點點兒的嗎?”

淺見得意洋洋地把從軟管接續地方起的前端部分晃了一晃,說道。

從纏著膠帶連接的部分起,前端最多隻有四五十厘米長。

“這個,確實就特意去買而言,也許是短了一點,但如果需要,那隻能這樣做吧。”

藤井冷言冷語地說道,那副神色似乎是在說:你的問題也太無聊了!

“話是這麼說呀,可是,這種情況也隻買一星點兒嗎?如果是我,一定裝裝門麵多買一些,買上一米啦,兩米啦什麼的,想自殺的人不會這麼吝嗇的……”

無意之中說了觸動翠的神經一樣的話,淺見慌忙接下去說道:

“首先,軟管是以一米為單位出售的吧。我壓根兒不知道還有剪下這麼零星單位的長度賣給人家的。”

“……”

“再說,清野是在哪家店買這軟管的呢?……就說是長的部分是自己家附近買的,那添加的這部分當然是在這附近買的吧。不,還是兩者都是同一店呢?東西看上去完全是相同廠家的相同產品呀。”

“哎,這種軟管哪兒都有賣的吧。”

“不管怎麼樣,如果警察注意到了這點,稍偵查一下,不是就能特定是哪家店嗎?因為是買這麼一星點兒的顧客嘛,店裏的人會記得的,一定。”

“是呀。”

藤井不得已似地點了點頭。

“纏在這部位的膠帶上也當然有指紋吧?”

淺見把眼睛貼近軟管,問道。

“當然有。哪個可都是清野的指紋。”

“那麼,這膠帶揭下來也沒有關係吧?”

淺見說完就動手揭膠帶。使用在那部位上的膠帶不怎麼長。

“果然如此。”一取下膠帶,淺見就將分為兩根的軟管的切斷麵對上,說道。

“什麼?”

藤井把臉湊到淺見的手邊,問道。像是受到引誘似的,翠也湊了過去。

“是這斷麵,你不覺得兩麵的切口恰好吻合嗎?”

“嗯?……”

藤井吃了一驚,急忙從淺見手中奪過軟管。

“可不是……經你這麼一說,倒像是那樣呀。”

“不,絕對如此。原來就是一根,是用剪刀或是什麼先切斷,再重新連接起來的。”

“唔……也許是……但若是這樣的話,清野他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呢?”

藤井皺著眉頭,露出一副苦惱的神情仰望了一下天空。

“還不知道是不是清野幹的呢。”

淺見說道。

“嗯?這是為什麼?不可能是清野以外的人,不是嗎?指紋也都是清野的……”

“所以,正如我剛才也說的,指紋這東西粘上去的方法有的是。比如說,先用戴上手套的手纏好膠帶,然後讓用安眠藥使其睡著的清野的手指拿軟管什麼的。或許是事預先將指紋粘在膠帶上,然後纏在這軟管上。”

“這就算是這樣,但……啊?安眠藥?怎麼,淺見你還在拘泥於他殺嫌疑嗎?”

藤井厭煩似地說,隨即把軟管放回到了淺見的手上。

“可不單是拘泥呀。”淺見稍稍挺起胸,顯出嚴峻的態度,說道,“我隻是看了看這軟管,就加深了是他殺的確信。不是嗎?故意切斷長度完全夠的軟管,然後再重新連接上,這無論怎麼考慮不都是不自然的嗎?”

“不,也不一定吧。”藤井見習警部不幹脆地反駁說,“也許先是覺得太長,剪了下來,但實際一試卻太短,於是重新連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