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那在什麼地方連接起來的呢?”
“那當然是那現場吧。”
“是這樣。那麼是在什麼地方剪斷的呢?”
“那也是那現場吧……嗯?啊,不,不對吧,現場周圍和車子裏麵都沒有剪子。嗯,是在別的地方剪斷的,嗯。”
藤井在被淺見指出前察覺了這個問題,舒了一口氣似地說道。
“這就是說,清野在去那現場以前,在一個地方做了將軟管從排氣口拉到車窗的實驗了?真是怪事呀。我這麼說也許失禮,你的解釋總讓人覺得變得支離破碎了。”
“哪會……”
藤井想反駁,卻無話可說。可是,他立即調整姿態,反過來問淺見道:
“那我想問一下,淺見你是怎麼考慮的?”
“最簡單的想法是,假定有第二個人物存在。”
“第二個人物……就是說,你想說這人物是殺害清野的犯人了?”
“正是。”
“但我說了這不行吧。因為不管怎麼說,這車子是密室狀態,這是確鑿無疑的。”
“不,應該考慮這是假裝是密室的犯罪行為。”
“唔。既然這麼說,淺見你有解這密室之謎的方法咯?”
“有的。”
“啊?……簡直是部推理小說呀!”
藤井露出一副一半是開玩笑似的,然而另一半卻饒有興趣的目光,望著這難對付的現場采訪記者會說出什麼話來。
“揭開這個謎的關鍵,是這段接起來的短軟管。”
“這軟管是什麼?”
“對不起,把車的鑰匙借給我用一下。”
淺見從藤井手裏一接過鑰匙,就把鑰匙插進點火開關,旋到‘ON’的位置,按住自動窗的開關,將副駕駛席的車窗降下了兩厘米左右。
然後繞到車子的另一側,將短軟管的前端插入窗子的縫隙。
“軟管是以這種狀態固定著的吧?”
藤井確認了一下,默默地點了一下頭,心裏發毛似地凝視著淺見究竟想幹什麼。
“如果有直徑一厘米、長二米左右的棒的話,”淺見樂滋滋地說道,“就可以把棒穿在這軟管裏,操縱那裏的自動窗的開關了。”
藤井和翠幾乎同時“啊”地喊了一聲。
“這就是說,為了進行這作業,軟管必須弄短到這種程度。”
“嗯……”
藤井哼了一下。
“如果正如你所說的……不,確實這種方法可能有吧,如果是這樣,那就難辦了……”
藤井的腦子裏,一定猶如台風一般翻騰著種種事態招致的混亂思緒。這顯然是警察搜查的失誤。正因為是縣警察本部搜查調查官親自出馬,所以錯誤的處理結果,導致的責任似乎會很麻煩。
“不必發愁。”淺見對不起似的,但卻毅然鼓勵道,“隻要立即調整態勢,開始搜查就行。市民知道即使在暫且作為自殺公布以後警察也還在繼續腳踏實地地搜查,他們會愈來愈信賴警察吧。”
“唉。……這就是說,你不報道這事實了?”
“當然不報道了。”淺見苦笑道,“我不是報道事件的現場采訪記者,隻是始終單純地希望事件的真相能得到闡明。”
“是嗎……”
藤井見習警部露著稍稍感動的麵孔重新看了一下淺見的臉。清野翠也向淺見投去感謝的目光。
“太好了!”淺見難為情地用雙手拍了一下頭,“說真的,雖然來了喜多方,但我還是沒有把握。雖然說什麼這絕對是凶殺案,但心裏一直在想:如果找不到任何證據的話那怎麼辦呢?但這下突破口總算打開了。”
“淺見,”藤井露著一副害怕樣的臉,說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啊?我嗎?我不是說了我是旅行與曆史方麵的現場采訪記者嗎?”
“說謊吧。不,一定是隱瞞了什麼。便衣刑警的眼睛可不是瞎眼呀,總覺得不像一般的人呀。”
“這可不好辦了!是一般的人,不,回到家的話,隻是一個比一般人都不如的微不足道的吃閑飯的人而已。”
“真的嗎?”
藤井把懷疑的目光指向翠。翠露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4
仿佛覆蓋會津盆地似的,從低雲籠罩的天空中終於落下了冰冷的雨。這雨變成雪也為期不遠了。
藤井見習警部露著比這天空還要憂鬱的神色,反複地確認著膠皮軟管的接縫。就他這個年輕的見習警部看來,今後所預料的情況一定比事件本身還要麻煩。
但是,藤井保證盡快采取善後措施。
清野家的車子將保管在喜多方警察署,直到再次檢查結束。
通過停車場,跑進官廳屋頂下,這期間,藤井上衣肩部淋得濕濕的,白花花地閃著光。“今天不湊巧,是星期天,署長和科長都不在,傍晚前聯係不上,但我想今晚能設法得出結論來。”
“拜托了。”
與藤井在大門口告別後,淺見和清野翠回到了塞歐上。
“下麵怎麼辦呢?”
翠問道,但淺見沒有拿定主意就開動了車子,因為藤井在大門口一動不動地目送著,所以又不能總是呆著不動。
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四點。不光是因為天空像是要下秋雨的緣故,晚秋也天黑得早。
“今天這就回去吧。”
“啊?已經行了?”翠追問似地說道。
“暫且讓懶得動彈的警察動起來,這一下該滿足了。”
“警察真的會替我們重新新調杳嗎?”
“大概五五開吧。”淺見坦率地說了自己的觀測,“藤井見習警部我想是很想幹的,但上麵怎樣應對,我沒有把握,因為警察這個組織有那種頑固的地方。但不管怎樣,別的不說,你爸爸的死有可能是被殺害這一點得到了證明。不管警察怎麼樣,我們的搜查可是大大地前進了一步呀。”
“不過,個人的力量有限吧?”
“啊?……”淺見不由得漫不經心地駕駛,側著頭凝視著翠的臉,“嚇我一跳,說這種退縮的話。”
“不是這個意思呀。”翠撅起嘴,“不過,現實地想想,不是這樣嗎?什麼個人超過警察這個組織的力量,我想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不對。”淺見用嚴峻的口吻說道,“可不要過分相信警察這個組織,因為雖說是組織,但構成的隻是個人嘛。科學搜查的技術確實是進步了,但應用它的是人。收集、分析情報和數據的能力無論多麼巨大,但指示這方向或是判斷其結果的最初和最後的地方總有人存在在那裏。比如說剛才的軟管的接縫,不是誰都沒有察覺嗎?組織再巨大,計算機再優秀,如果輸人計算機的數據有缺陷,那麼得出的結論也隻能有缺陷。”
翠像是一匹被訓斥的貓似地縮起了脖子。
又一次來到山嶺附近的“自殺現場”。雨不停地下著。
走出車子,淺見和翠像是戀人似地緊挨著佇立在在一頂傘下。周圍的地上,從高高的枝頭上落下的大雨滴打得枯葉沙沙作響。
“為什麼是這個地方呢……”
淺見自言自語似地說出了這個反複湧上腦海的疑問。
“從你爸爸那裏沒有聽說過喜多方的事吧?”
“唉,一次也沒有。以前,在也電視上播放喜多方麵條的事時也並沒有說什麼。”
“這就是說,犯人熟悉當地地理情況。盡管如此,是怎麼知道這種偏僻地方的呢?真讓人感興趣呀!”
可以說,喜多方市本身就在稍稍偏離四號國道和東北幹線等交通要道的地方。
這條翻越山嶺的道路就連當地人也不怎麼利用,所以不可能是條盡人皆知的道路,而且這裏是山嶺路的西南側的斜坡,是塊稍稍有點凹下去的地方,周圍為杉樹等常綠樹木所懷抱,要偷偷犯罪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隻要不是偶然迷路闖進這地方,可以認為犯人是一個相當熟悉當地地理環境的人。
這樣,一般考慮的話,想像得出犯人是當地喜多方周圍的居民或是喜多方出身的人、曾經因公務來過喜多方的人,總而言之是一個因某種原因與喜多方有關係的人。
淺見回到車裏,打開了地圖。
翻越山嶺的道路的周圍,除了有一個牧場以外好像沒有一個像樣的村落。
“好像什麼都沒有的一個地方,但大概具備了犯罪最理想的條件吧。”
淺見佩服似地搖了搖頭。
盡管確信是自殺,但警察也當然在喜多方市內和周邊進行了偵查吧,但從藤井見習警部的話裏,感覺不到他們有發現可疑人物和車輛這一情報的跡象。
“喜多方的居民中大概沒有和犯人有關係的人吧,”這是淺見的結論,“因為不會特意選擇會找到線索的場所作為犯罪現場的,不過犯人熟悉當地地理情況,最低一次通過過這條道路,並且靠近過犯罪現場,至少是這樣的人犯的罪沒有錯。”
塞歐的輪胎把淋濕的枯葉壓得亂七八糟地開出了樹林,淺見一麵仿佛要盡收進腦細胞似地眺望著四周的風景,一麵緩緩地下了山嶺。
“在這條冷冷清清的道上,犯人是以何種心情開著車跑的呢?”淺見以痛切的口吻說道,“在身邊的座位上應該有大概被灌了安眠藥而睡著的你爸爸吧,即將行凶殺人的人究竟是以何種心情握著方向盤的呢?一想像這點,比起覺著可怕來,更覺得那個人真可憐呀!”
“什麼可憐……”翠用譴責的目光凝視著淺見的側臉,“你是同情殺害我父親的犯人嗎?”
“不,和同情不一樣,因為即使是犯人,也並不是想殺人而生到這世上的嘛。”
“那是理所當然的。”
“啊,”淺見苦笑道,“也許我說了奇怪的話,請忘了它。”
說著低下了頭。
一下完坡道,直奔臨近豬苗代湖畔的高速公路出入口。雨忽大忽小,不停地打濕著前麵的擋風玻璃。
自去喜多方以來,眨眼間幾天過去了。從北國傳來了代替紅葉音信的初冰和初雪的消息。淺見雖然一直關心著電視新聞和報紙上會不會出現“喜多方”的地名,會不會出現清野林太郎的名字,但絲毫沒有這一事件再度提起的跡象。
對於淺見提出的新的事實,警察大概在焦思苦慮吧。這並非難以理解。說不準他們正暗地裏動員搜查人員,進行著秘密偵察。
關於喜多方之行的成果,淺見於翌日向《旅行與曆史》的藤田總編輯作了彙報。
“是嗎?果然是這樣。我想如果是淺見一定會發現些什麼的。可不是,軟管原來是密室騙局!……嗯,你正是福爾摩斯式的名推理家呀!”
藤田單純地喜悅萬分、幹勁十足地說也要告訴西村。
整整一個星期後的星期一,藤田難得一清早就打來了電話。淺見剛剛獨自吃罷遲遲的早飯,所以鈴一響就拿起了話筒。
“那以後怎麼樣?”
省去了寒暄,劈頭就這樣問道。
“還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呐,好像連新聞裏都沒有出現吧。”
“大概吧?是的,一點也沒有成為新聞,總覺得有點奇怪,不是嗎?西村也問我怎麼樣了,警察總不會什麼都沒有幹吧?”
“哪會呢。”
雖這樣說,但淺見還是感到不安。
“打聽一下如何?”
藤田唆使般地說道。
“是呀……”
當然,就淺見而言,他比藤田更被焦躁感所驅使,但他最可怕的是知道警察按兵不動。也許他動物般地嗅到了一種像是會由此發生不祥之兆的預感。
但又不能總棄置不顧。淺見在幾次猶豫之後終於下決心握住了話筒。當然是趁淺見家的起居室裏無人的機會。
藤井見習警部知道電話的對方是淺見,從一開始就用不高興的聲音應對。
“那以後怎麼樣了?”
寒暄一完,淺見立即問道。
“那好像……”
藤井難以啟齒似地結巴了一下,但突然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斬釘裁鐵地說:“不行了。”
“我把你所說的話作為自己的想法先是告訴了上麵的人,但沒有到推翻決定這一步。”
藤井所說的“決定”當然是指自殺。
“豈有此理……”淺見情不自禁地說漏了嘴,“那麼,關於那軟管的作案手法結果怎樣了?無視了嗎?”
“不,沒有無視。當然是考慮了這點後的結論。”
“那麼,關於那不自然的手法,是怎樣解釋的呢?”
“嗯,總而言之,是剪得太短了,所以重新連接的吧……”
“豈有……不過,當時藤井你也不是同意我這看法嗎?”
“我自己是同意的。”藤井本來就小聲地說著,這回兒更壓低了嗓子,“可是呀,上麵是這麼個結論。”
“你說的上麵,是誰呀?是刑事科長呢還是署長?”
“不,科長和署長都說是同感,可是……”
“那就是縣警察本部的人了?”
“哎,是這麼回事。”
“荒謬!……這幫家夥是拉不下麵子,隻是不高興看到被別人推翻自己作出的判斷罷了。”
“這麼過激的……”藤井變成了膽怯的聲音,想像得出他警惕著周圍的那副樣子,“關於你指出的軟管的疑問點,縣警察本部的搜查調查官倒是說作為一個假說或是想法也許是挺有意思的。”
“那他……”
“但那到底隻是一個想法。他說沒有說服力推翻我們得出的結論。”
“還不是那樣嗎?是拉不下麵子。盡管如此,我想起碼可以重新進行搜查呀。那麼,作為福島縣警察本部,他們是打算依舊斷定是自殺了結這起案子了?”
“是吧。”
“是吧?藤井,你也不是當事人之一嗎?請你不要像局外人似地說話呀。”
“盡管你那樣說,但我身為一個警察嘛……”
“在身為警察之前,作為一個人怎麼樣?你是認為這案子可以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是嗎?”
“不,不是不了了之。作為警察,我們始終斷定是自殺。”
藤井的口氣突然強硬起來。是上司出現在身邊呢還是他自己身上的官僚的血液使然?
“不行,藤井,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拜托你了,設法繼續搜查好嗎?”
淺見哀求似地說道。
“你這樣說我也無能為力。就是你,作為新聞工作者的一員,這麼點兒事也會明白的吧。”
藤井用冷淡的口氣說到這兒,便說了聲“那就到這兒,我有工作”,便毫無情麵地掛斷了電話。
淺見耳朵上貼著話筒,站了好一會兒。從難以置信的心情和空虛之中,勃然湧上一股憤怒。
摔一般地一放下話筒,淺見就回到自己屋裏,坐在文字處理機前麵。仿佛被液晶平平的畫麵引誘似的,淺見的指頭不停地敲打著鍵盤。比起對犯人的憎惡來,倒是對警察玩忽職守的憤怒更激怒著淺見。“就這樣沉默等於是共犯行為!”———他隻是不停地考慮著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