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你真的不想再見他一麵嗎?”八哥緩緩合上他那把常年不離手的折扇,輕問。
“不想。”我麵無表情的說。
“是因為八年前他拋棄你的事?還是因為你肚子裏這個孩子?”
都有吧。我心裏清楚,卻不願說出口。
“如果我告訴你,當年的事,都是一場誤會呢?”
“……”
“其實八年前,上官臨淵並不是隻要孩子不要你,在你生產後昏迷之時,他抱著孩子回去,是想請求老莊主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接受你。可是,等他再回宅子裏接你時,你已經離開了。”
“……”
“這些是這些年來,八哥親自打探得知的,絕無半點虛言。”
“那又如何?就算當初他沒有負我,如今我也注定要負他了。”我轉眸看著八哥,悠悠道,“我與他注定了今生無緣。”
當初的事真相為何,我已經不再關心。我很清楚也很明白,有了肚子裏這個意外,我和上官臨淵就再無可能了。
翌日,八哥又來與我說,上官臨淵帶著阿念入府,說要見我,被我一口回絕。
第三日,上官臨淵又來了,我依然閉門不見。
接連幾日,雖然明知道我不會見他,他還是不斷的來找我。
我真搞不明白,當初在紅枼山莊的時候他不留我,見今我回了家,他卻又巴巴的跟來,算是怎麼回事啊?
咯吱一聲,門開了。
我以為又是八哥進來傳話,便道:“八哥,你去告訴他,我不想見到他,叫他以後別來了。”
“顏兒,是我。”
聽到上官臨淵的聲音,我幾乎從床上彈跳起來。
“你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沒人攔你?”
“顏兒,沒人會攔我,因為我是來看我的妻子。”他麵帶微笑,朝我靠近。
“我們沒有成親,婚事也已經取消,我們現在是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你真的這麼想嗎?”
“對!”
“我不信。如果是,那你為什麼不敢見我?又為什麼將自己關在房裏足不出戶?”
“這不關你的事!”我懊惱的別開眼。
“從九年前你招惹我的那天開始,你的一切都關我的事。”他依然淡笑著。
“上官臨淵,你到底懂不懂,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顏兒,”他在我的床沿上坐下,“我是不會放開你的,今生今世我都耐定你了。”
喝!我倒抽一口氣,這人傻時候學會我當初的厚臉皮了?
“八年前是我沒有將話說與你明白,你才會一個人負傷離開。可現在,我不會再讓那樣的事發生。”他將我擁入懷中,不容我推拒的,“我知道,你負氣說取消婚禮離開紅枼山莊是因為,八年前的事,你以為我隻要孩子不要你。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
“那你為何還是不肯見我?不肯跟我回去成親?”
“上官臨淵,我們今生怕是無緣成為夫妻了。”我低垂著頭,將盈盈的淚花掩藏,“即便當初你沒有負我,現今我也注定是要負你的了。”
“因為孩子?”他抬起我的頭,炯炯的目光望進我迷蒙的眼中。
他連這個都知道了?
我別開眼。原以為是他對不起我,如今看來,怕是隻有我對不起他的份兒了。
“如果我告訴你,你肚子裏這個孩子是我的呢?”
他低頭吻去我眼中的淚水,讓我清楚的看到他表情中的溫柔和認真。可是,這叫我如何相信?
許是察覺到我的懷疑,他又說:“還記不記得殘劍的紫竹林?”
這又與紫竹林何幹?
“當初你在紫竹林夜宿那晚,偷喝了殘劍的紫竹釀,醉得厲害。之後發生的事,怕是記不得了吧?”
我怔了一怔,這才堪堪想起,當初確確是有這麼一回事的。如今想來,那晚記憶模糊的荒唐的夢竟是真的咯?
想到這兒,我不自覺的紅了臉。心中的鬱結竟也消匿在這份尷尬與窘迫之中。
番外 辛沉篇
紅雪,紅雪,雪明明是白的,要怎樣才能變成紅的呢?
紅雪常常這樣問他。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會輕輕彈一下她光潔的額頭,然後笑她:“又在說胡話了。”這時她便會皺皺鼻子撅起嘴唇,委屈的模樣可愛極了。而他也愛煞了她這個模樣,所以,他不會告訴她,其實她的問題他也很想知道,隻是他和她一樣,沒有答案。
又下雪了。
望著門外紛紛揚揚的大雪,辛沉情不自禁的揚起嘴角。紅雪一定又坐在窗前望著大雪喃喃自語雪要怎樣才能變紅吧。
喝下最後一口暖胃酒,放下銀子,他腳步輕快的跨出酒館。
一壺溫酒下肚,整個人從裏到外都熱和起來,在這風雪交加的冬夜裏竟也不覺得冷了。
想著正等待著他歸來的紅雪,辛沉又加緊了腳步。
辛沉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子時。雪還在不停的下。
遠遠地,他看到屋裏的燈還亮著,心頓時暖和起來。有個人等著自己回家的感覺真好。隻是,近來她身子不大好,實在不該這麼晚還不睡的。
待會兒見到她,他一定要好好刮她的鼻子彈她的額頭,讓她牢牢記住,沒有他的允許,不,應該是不管有沒有他的允許,她都不準再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房子近了,燈火近了,窗紙上卻印出兩個人影,一男一女。而他們的交談聲也清晰的傳了出來。
辛沉滯了一滯,閃身躲在窗外。
“……大哥,我求求你,你先回去吧,沉哥說他今晚會回來的。要是被他撞見就不好了。”
“有什麼不好?我說撞見了才好呢。反正他不是已經回去跟家裏提娶你進門的事了嗎?也是時候該讓他拜見拜見我這大舅子了。”
“大哥,這,這不行。還不是時候……”
“什麼還不是時候?……你別跟我說,到現在你還沒跟他說你的真實身份吧?”
“我……”
“我們蘭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呆子呢?別忘了你接近他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咱們蘭家跟辛家堡聯姻嗎?你還真以為你是父母雙亡的孤女,兩袖清風啊?”
……
屋裏的人還說了些什麼,辛沉已經完全聽不去了。
他愛的女人竟然這樣處心積慮的設計他欺騙他,把他當傻子一樣玩弄。虧他還以為她單純得近似無知,原來卻是在扮豬吃老虎。真正無知的人,是他。
什麼孤苦無依,什麼賣身藏母,什麼落入風塵,……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設計他的圈套罷了。
什麼“雪要怎樣才能變紅”,什麼“天要怎樣才不會黑”,……所有的胡言亂語不過是她裝出來的呆傻。
什麼非君不嫁,什麼白頭偕老,什麼至死不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口是心非的謊言。
而他,竟然全然相信了。
風愈漸狂猛,雪也更加綿密,夜靜得可怕,也冷的可怕。
辛沉紋絲不動的站在大雪中,良久,良久,久到大雪為他裹上銀裝,久到他幾乎變成冰塊。終於,屋裏說話的男人拉開門,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