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崗哨,早點休息。
一幹人散去,唯獨把沈鐵盤留了下來。
麵色不善的大漢在她麵前立定,潦草一拱手。
“姑娘有何吩咐?”
“今日辛苦了。我知道你不服氣 。”阮曉露開門見山,“但我希望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你不要公開和我唱反調,不要影響團結。”
這沈鐵盤不服她號令,她決定先私下溝通,給他留著自尊。
沈鐵盤一愣,沒想到她如此直白,反倒不知如何開口。結巴兩句,才說:“我、我是為幫派前途著想,並非有意和你作對……”
“我相信你。”阮曉露皮笑肉不笑,“現在周邊無人,咱們把話說開,你覺得我哪裏做得有差,不適合做這個總指揮,盡可暢所欲言。”
沈鐵盤心想,看來她這個空降領導不甚自信,表麵上說一不二,實際上還要請教他這個基層幹部的意見。難怪支開旁人,把他單獨叫來。
“那我就直說了。”他挺了挺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小的以為,那些遼東來的灶戶是拖累,當初幫主拍板收留他們,我就覺得不妥,遲早出亂子。這些人自稱是被女真人欺壓過甚,其實誰知道?萬一裏頭混了敵人的細作,咱們豈不是引狼入室?依小的看,就該趁早將他們遣散,不要跟這幫來路不明之人扯上瓜葛……”
阮曉露虛心請教:“你覺得放棄這些灶戶,甚至將他們送還給敵人,敵人就會跟咱們握手言和?”
“不是這個意思……哎,這麼說吧,天下私鹽幫派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多數都沒有咱們這般實力。我知道點子厲害,但打仗講究個師出有名,倘若不予人口實,那敵人何必跟咱們死磕?去禍害那些更虛更弱的鹽場,豈不是省時省力?幫主他老人家曾教訓我們,凡事四兩撥千斤,能動腦子解決的,就別動刀動槍……”
這沈鐵盤振振有詞,動輒搬出“幫主他老人家”,好像在說,阮曉露雖然身負重托,手持信物,但充其量隻是個“欽差”,不能不尊重幫主的教誨。
阮曉露道:“如果交出灶戶就能免戰,那當初在遼東時,我提議讓鹽幫兄弟幫忙培訓新的灶戶,從頭發展鹽業,那女真王子就應當欣然接受才是。但他們不會滿足於此,要的是無本萬利,是咱們的積蓄搜刮幹淨,把渤海南岸的鹽業洗劫一空。這份野心,不是區區幾百灶戶就能滿足的。”
沈鐵盤沉默。這姑娘一口一個“咱們”,好像她也是鹽幫一份子似的。雖說旁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說當初沒她力挽狂瀾,幫主大哥怕是現在還在江州牢城裏蹲大獄;這幾年幫裏發展壯大,全靠她牽線搭橋……這些話他也聽了不少,但畢竟未曾親見,心裏不免嘀咕,焉知不是因著她和幫主大哥的關係,旁人溜須拍馬,給她貼金?
反觀他自己,給幫裏流過多少血,殺過多少人,談妥過多少買賣,這些功勞,難道比不上一個狐假虎威的小丫頭?
“就算真的放棄那些灶戶,”阮曉露望向漆黑中的海潮,語氣嚴厲了些,“到時天下傳揚出去,我幫派大難臨頭,不思退敵,先出賣百姓、自斷手足——我鹽幫威望何在?還有誰願意真心歸附?咱幫主這麼多年的經營,都化成一句‘沒擔當’?”
沈鐵盤句句拿幫主壓人,她也搬出幫主,跟他對轟。
沈鐵盤出身貧賤,口齒遠非伶俐,被她條理清晰地一分析,一時不知該從何反駁,
“並非小的一人這樣想,”他幹巴巴地道,“不少兄弟也都……”
“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事。”阮曉露道,“我還是那句話。你既然沒法說服我,就得跟我一條心,避免整個隊伍離心離德。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