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默默半晌,逡巡良久,和她互拜了拜,無言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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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客房裏陳設華麗,雕花木床,汝窯茶具,紅燭線香,黑釉描金瓶裏插著幾枝帶雪寒梅。牆上掛著幾幅字畫,都是先皇親筆,價值千金。此時更是已經絕版,怕是筆筆都價值連城。
以後這兒就是俺家了。阮曉露想,可惜沒個院子。窗也有點小。
往大床上一坐,才發現有一個人一直沒走。
她抿嘴微笑,不太熟練地撥弄那一堆精致茶具。
“喝盞茶?”
不知從哪冒出三五個宮人,殷勤接過青瓷執壺:“何勞夫人動手,奴奴為您點茶。”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李俊陰沉沉地看著那幾個宮人,不開口,把她們瞪得落荒而逃。
他執了壺,卻忘記下一步,舉了許久,輕輕放下。
“你意已決?”他問。
阮曉露點點頭。
李俊眼眸一暗,就要抗議,“可……”
忽然想起當時在遼陽府,不知聊到什麼,問她:“我若和你意見相左,你會如何?”
她答得十分實誠:一意孤行唄。
這個姑娘平日裏親善和氣,好像個春日的小太陽。逼急了,她卻是寒冬一道風,走南闖北,上天入地,誰都擋不住她的腳步。
他舌尖轉了許多話,最後輕聲道:“鹽場的兄弟和鄉親,見不到你歸來,要失望了。”
她又點點頭,忽然情緒上湧,胸口難以抑製地起伏了一會兒,漸覺視線模糊,扭過身去,裝模作樣地鑒賞牆上掛的禦筆花鳥。
“抱歉。”她悶悶地道,“讓你白歡喜一場。你回去依舊有的可忙……”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擦濕了一雙袖口。
李俊從背後扣住她雙肩,掌心覆住那生機勃勃的、發熱的肌膚。
“你這個一天不跑步就別扭,兩天不舉重就心慌,三天不下水就難受的……”他笑著歎息,“講大話容易,這日子可沒那麼好捱。”
“不起事,我們死。起事,無數人陪著我們死。”阮曉露道,“易安姐姐和我說……”
李俊幽幽的道:“你不要見到個姓李的就乖乖聽話,那個才女沒安好心,隻是給你灌迷魂湯。”
阮曉露還噙著一泡淚,就被逗樂了,在你眼裏我好乖嗎?
“……至少她承認官逼民反,也不認為出身草莽的反抗者都是天生壞種的賊。否則我根本不會跟她對話。”她一字一字道,“可是她說,自古變革都是用人命堆起來的。不管初時的基調多麼高尚正義,最終都免不得食祿山林,淪為虛妄。我問她,有沒有少流血、又可以慢慢改變的路徑。她說我幼稚,史書典籍裏沒有先例。我說史書典籍都是狗屁,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她轉過身,強笑道:“拿我一個人的自由,換這個試一試的機會。你們可別讓我白耽擱功夫。”
她的誌向不高遠,卻純粹。就算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那她也要盡力縫縫補補,讓自己和身邊的人在這破台子上立得久些,唱出一台像樣的戲。
不求彪炳千秋,但求問心無愧。
出道江湖這麼幾年,她跑過腿,打過雜,鬧過事,殺過人。黑白兩道穿針走線,五湖四海遍識英雄。也曾縱馬馳騁雪原草場,也曾駕船征服驚濤駭浪。江湖上傳說一大堆,可謂活得充實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