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少年瞬間暴露了自己的真正論點:“一隅之民,如何與中原抗衡?益州可謂民殷國富,兼有天險,然則何足道哉?”
王琅心頭微動,又聽了一會兒,發現他說著益州,實際還是含沙射影在說揚州,對益州與江左的真正差異並無意識,也對曹丕“天限南北”的洞見充滿輕蔑,認為孫吳政權以江左之地維持五十餘年統治是曆史上的異數,一旦北方決出霸主,壓服江左隻是代價問題。
荀羨的這番談興持續到了與謝安會合之後。=思=兔=網=
抗拒天子賜婚畢竟是件風險極高的麻煩事,他可以理直氣壯求助王琅,對被牽連進來的謝安卻有些心虛。然而謝安聽說以後神色不改,隻是溫和含笑地對王琅預言“看來過兩日要陪琳琅去建康拜訪會稽王”,說話時甚至還在悠悠然搖著他的白羽扇,這讓荀羨對他秋天搖扇的腹誹變成了謝安石確有名士風度的感慨,高高築起的防備悄然瓦解。
因此,當謝安問起為何司南、司北都不在王琅身邊,王琅簡述途中經曆之後,話題很自然延續下去。
概括荀羨的論點,大體是對“王者富民,霸者富士”的擴展,認為中原是漢人根基,必須趁北方平定之前進行北伐,還都洛陽。
根據漢末三國的經驗,荊州、益州、江左的勢家大族大多是偏安派與投降派,自私自利,目光短淺,被這些士族綁架的政權普遍隻有幾年或十幾年壽命,最長的孫吳也不過五十年,絕不能被一時安逸迷惑。
王琅聽著聽著忍不住看向謝安,有他不著痕跡引導,荀羨的觀點比之前激進多了,部分不太成熟的想法也說了出來,真是個非常可怕的人。應該放任他繼續誘導荀羨暴露內心未經掩飾的想法,還是讓那部分保持混沌,等待潛移默化的改變呢?
王琅正在權衡,冷不丁聽謝安問:“魏武非意滿中原,然南限於長江,西阻於劍閣,至文帝、武帝乃並之,何也?”
這是可以問的問題嗎?
王琅睜大眼睛,在寬闊衣袖的掩蓋下悄悄掐了謝安一把。
第84章 南北之變(二)
隨著相處日久, 談笑淨胡沙的曆史印象逐漸被身邊人取代。王琅不止一次親身感受過謝安的勝負欲,知道他尋常閑話或道寒溫,或暢玄言, 如清風拂人心,如珠璣潤人目, 風流揮灑間自然博得世人好感。然而水無常形, 當他不再選擇隱忍, 那掀起的波瀾必然是不傾覆什麼不肯罷休的。
荀羨身上的少年銳氣可貴, 盡管不做駙馬偏離了王琅原先對他的期望, 讓她一時舉棋不定,但經過謝安這一刺激,她立刻認清了自己不想要的結果, 當即做出決斷。
荀羨本非桓溫那樣的梟雄,真要尚了公主,長此違心矯情, 這把本可殺賊的利刃也會鈍了。
既然他不做駙馬, 甚至與皇室因此隔閡, 王琅就得磨礪他的鋒刃,讓他變得更快、更利, 從而抵消帝婿身份的護持, 重新取得立足亂世的資本,也和她的聯係更加緊密。
她會讓他明白, 自己才是唯一能讓他舒心展意、竭盡才用之人。
如此一來, 她就不能讓自己未來的霜刃在家門裏先磕碰了。
“願聞高見。”
隻見荀羨眉梢微揚, 收住談興, 目光在謝安與王琅臉上分別一瞟, 略帶警惕地反問。
畢竟是經曆過城破的亂世人, 即使年少也不缺敏[gǎn],隻是表現上尚有突兀,落了形跡,讓人將他的防備看在眼裏,無形中豎起藩籬。
若在外交場上比喻,便是能抗強秦的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