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絳彩環抱著雙膝,一個人恍惚地坐在沒有燈火的屋子裏,怔怔地望著昏黃的月亮出神。

一個時辰以前,王康將她關進這裏,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不會相信宏偉華麗的皇宮裏頭,居然會有這樣四麵透風的殘破屋子,外麵空曠的大院長滿了荒草,淒涼荒蕪得令人感到可怕。

“你別怕,皇上這麼做是為了要救你,隻要不死就還有機會。”王康臨走前這麼安慰她。

她明白,當太後下令“傳杖”,要將她活活打死時,她第一次在韞恬臉上看到如此驚駭、惶恐之色,當榮公公趨前捉拿她,他毅然挺身擋在她身前,狠狠甩了榮公公一記耳光,震怒地大吼--

“絳彩是朕身邊的人,要打要殺全由朕作主,誰敢動手打她,就先從朕身上打過去再說!”

她當時被他豁出去的決絕神情給震懾住,完全忘了害怕,一雙眼睛一逕癡傻地呆望著他。

天子之尊以身相護,韞恬的舉動當場也震住了皇太後和穎貴妃、忻貴妃,即使皇太後貴為皇帝之母,對皇帝能訓、能罵,也絕不敢杖打九五之尊。

皇太後氣得渾身發抖,卻一時間也想不出法子來反擊。

情勢眨眼間產生了劇烈變化,神情堅毅的韞恬對上了臉色陰沈的皇太後。

韞恬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風,決定先發製人。

“王康,把絳彩關起來,聽候發落。”

於是,她在韞恬堅定的目光注視下,跟著王康離開了養心殿。

現在回想起來,絳彩仍感到心有餘悸,背脊一陣陣發冷,若不是韞恬挺身力保,她此刻早已成了杖下亡魂了。

一陣風過,為絳彩添上了深深的寒意,她緊緊抱住自己,眼淚靜悄悄地滑落麵頰。

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會如何?韞恬會怎麼處置她?她要在這間冰冷可怕的破屋裏待多久?

落到這樣的處境,她才發現自己在養心殿時有多麼不知足。

她好想念溫暖寧和的養心殿,好想念韞恬柔情熾熱的懷抱,好想念燭光中兩人對坐著吃宵夜的情景,好想念他動情時的肢體糾纏,好想念他深情的擁吻和溫柔的呢喃……

如果那夜成了他的人,她就不會有現在這種遺憾的感覺了,好後悔,那夜該把自己給了他的。

唉,他此刻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和她想他那樣想著自己?

韞恬--

“有什麼法子可以把絳彩弄出宮去?”

養心殿暖閣內,詛恬雙眸空洞地凝望遠方,低聲輕問著他最親信的三個人。

四大貝勒中除了韞麒要留在怡王府守喪,其他三個人都到齊了。

韞驍靜靜審視他的表情,眼中有關切。

“皇上不是極喜愛那個宮女嗎?您是皇上,留下她在身邊封妃冊後誰敢有半句話,就算是皇太後也無權幹涉皇上愛上了誰。”

韞恬無奈苦笑,笑得好悲涼。

“說得容易,一旦皇太後搬出祖宗家法來扣住我,薩爾特黨羽再一附和,我還能獨行其是嗎?”

四大貝勒無法再說什麼,因為絳彩的出身實在太微賤了,就算皇上能力排眾議封她為妃,也絕無可能立為統攝六宮的皇後,國中後位虛懸太久,百官早已有促請立後的動作,真要立了皇後,這位皇後能放得過絳彩嗎?

“皇位落在朕的手裏,其中原由你們也都清楚,朕若是不及早送絳彩出宮,隻怕她遲早難逃皇太後的毒手。”韞恬淒冷地一笑。

四大貝勒當然很清楚宮闈的黑暗可怕,尤其是當今這位皇太後的手段陰狠毒辣是他們早就有耳聞的。

謠傳先帝之所以沒有子嗣,其中原由便是出在這位皇太後身上,她自己遲遲無法受孕,便妒恨受孕的嬪妃,暗中弄手腳讓受孕的嬪妃流產,斷了先帝皇脈。

一旦皇上真的專寵起絳彩來,那也就是她的厄運要來了。

“朕受夠了當這個皇帝了,怡親王病逝,朕不能以人子之禮拜祭,也因為皇太後給王爺封了一個世襲罔替的親王頭銜,讓朕永遠不能追封任何尊號,讓朕永遠隻能稱怡親王叔父。”才剛遭受喪父之痛的韞恬,情緒異常激動,但是為了不給怡王府和韞麒帶來麻煩,他連悲痛都必須壓抑掩飾。

“朕已經深陷泥沼裏了,不想再拉著絳彩一起陷進來,我不想讓她受苦,也沒有把握可以永遠保她沒事。”他語氣中滿是無奈。

“老太婆必須除掉。”百猊咬牙說道。

“噓,噤聲,這裏是養心殿,你想害死皇上嗎?”百鳳低聲斥喝。

“別擔心,守在外麵的隻有王康,沒有別人。”韞恬無力低喃。

先前他極力鞏固自己的勢力,用盡全力與皇太後抗衡,但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所努力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他愛的人還是會一個一個離開他,最終,他還是這座皇宮內最孤單的人。

“皇上,臣有個法子可以把絳彩弄出去,隻不過……”百鳳猶豫地頓了一頓。

“絳彩一旦出宮之後,皇上想要再見她一麵便是很難很難的事了,皇上當真要這做嗎?”

韞恬寂然點點頭,麵容平淡得看不出太大的情緒。

“你們還是想辦法把她弄出宮去,代替朕好好照顧她,她留在朕的身邊會令我分心,我不希望她最後成為宮闈爭鬥下的犧牲品。”

“百鳳,你說的法子是什麼?”韞驍低聲問道。

“歸去來兮散。”百鳳聳聳肩說。

“那是……”韞恬怔愕住,韞驍和百猊則是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服下去十二個時辰之內會昏迷不醒,與死無異。”百鳳沉聲說道。“皇上讓王康放出消息說絳彩被人下藥毒死了,接著皇上要認真演一場痛不欲生的好戲,把絳彩被毒死的嫌疑嫁禍到慈寧宮那邊去,至於如何把絳彩運出宮的細節,我這裏自會打點安排好。”

韞驍點點頭,接口說道:“東親王府離皇宮最近,絳彩運出宮後就直接送到東王府裏安置妥當,皇上日後若想溜出宮去見她也很方便。”

韞恬若有所思地盤弄著指上的白玉扳指。

“就這麼辦。”他疲憊地合上眼,深深一歎。

“絳彩死了!”皇太後從炕上驚坐而起,詫異地盯著榮公公。“是皇上賜死她的嗎?”

“不是。”榮公公臉色慘白地搖著頭。“皇上這會兒已去了北三所,聽說皇上神情悲痛異常,一路上還氣惱地大喊--‘此事與慈寧宮必然脫不了千係’。”

“什麼?”皇太後的臉色變得鐵青。“是你幹的?”

“不、不是奴才幹的!”榮公公的頭搖得像博浪鼓。“奴才確實有計劃暗中毒死絳彩,可奴才還沒來得及動手,竟然就被人搶先一步了!”

“有這種事?”皇太後整個人陷入了深思,突然間,臉色由鐵青“唰”地一下變得煞白。“好厲害的手段,明擺著是對付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