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在寂寂的樓道裏,感覺很奇異,因為那時的人很少進入高級酒店,走進酒店就像走進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城堡,剛才還在人聲喧鬧的街上,一腳邁進那道玻璃門,就像邁進了另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裏沒有爭吵,沒有煩惱,人人嘴角上都掛著微笑,禮貌,謙和,風度優雅,很符合蜜雪兒從小到大的夢想。
紅鼻子的舅舅就在門口迎候他倆。
“哈哈哈!總算來了!你們這兩個小鬼。”這是舅舅的開場白。
房間裏舒適漂亮,光線適度,窗簾半開半合,外麵的街景隱約可見。
紅鼻子舅舅一見麵就誇蜜雪兒長得漂亮。還說“適一老在電話裏談起你,說你多麼多麼漂亮,我當時還不信。”蜜雪兒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林適一一見到舅舅,話匣子“嘩啦”一下就打開了,他太想在女朋友麵前炫耀這個“美國舅舅”了,因為他心裏清楚,蜜雪兒除了看中他人,更看重的是他的“海外關係”,蜜雪兒對出國這件事簡直是著了迷,不知是出於家庭壓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她滿腦子都是“出國”、“出國”,隻要能讓她出國,似乎怎麼著她都願意。
林適一從那盤美國魔術錄像帶談起,談到他們學校的聯歡會,又談到蜜雪兒她們正在排練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民舞蹈”《在希望的田野上》。這一係列生活中極為平常的東西,經林適一巧舌如簧地那麼一講,竟變得有聲有色。蜜雪兒心想,他真是一個會用嘴變魔術的人啊。
舅舅也來了興致,拉上窗簾打開一盞燈,就手也變了兩個小魔術。其中一個魔術需要一個女孩子配合一下的,他就讓蜜雪兒站在床後麵。就在燈光起伏明滅的空當裏,舅舅的手在蜜雪兒隆起的胸脯上捏了一下。
燈亮了,一切都又恢複了正常。
紅鼻子的舅舅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連蜜雪兒本人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剛才在魔術的氛圍裏發生了錯覺?像舅舅這樣的長輩怎麼可能動手摸她?蜜雪兒把這件事埋藏在心裏,一直沒有說出去。她想,說出去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況且,這又不是林適一的錯。就算告訴了林適一,又能怎樣?如果他跟紅鼻子舅舅鬧翻了,那出國的事就等於是泡湯了。現在舅舅這麼喜歡他倆,想必出國的事會費心為他倆聯係吧。懷著顧全大局的心理,蜜雪兒把這顆微澀的果子獨自吞下。
舅舅在北京飯店華麗的餐廳請他倆吃飯,他西裝筆挺,出手闊綽,席間他還送給蜜雪兒一百塊錢見麵禮。在八十年代一百塊錢可是個大數目,蜜雪兒用眼睛看著林適一,不知該要還是不該要。
“舅舅給你的,就收下吧!”林適一嘴裏嚼著大蝦,說。
“舅舅又不是外人,以後咱們麻煩舅舅的時候還多著呢——是吧,舅舅?”林適一又說。
舅舅不停地給蜜雪兒夾菜,一邊說:“雪兒,你太瘦了,多吃一點,多吃一點。”
“謝謝舅舅。”
蜜雪兒一邊埋頭吃東西,一邊對自己說,不要再想剛才那件事了。其實那也沒什麼,就當是一場誤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