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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適一在外麵一直遊蕩到淩晨4點多鍾才回來,其實他也沒什麼地方可去,一開始站在燈下看兩個老人下棋。老人都已是風燭殘年,兩隻枯黃的手在風中對弈,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緩慢,無語,不知道他們腦袋裏在想什麼。

林適一站在那裏,呆呆地望著他們,心想,有一天自己也會變老變醜,他寧願不要活得那麼久,但要活著的每一天都像模像樣的。他不要再跟雪兒吵架了,甚至不想再見到她。林適一看到前麵的一個小麵館還亮著燈,就想進去吃碗麵,可他一摸身上,一分錢沒帶,就有些難受起來。他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的晚年——又老又窮、無人理睬的晚年,他站在一棵梧桐樹下,風嘩啦嘩啦吹著碩大的樹冠,他眼睛濕濕的,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林適一淩晨4點回到家中,他在廚房水龍頭前洗了把冷水臉,在用毛巾擦臉的時候,他無意間發現垃圾桶裏有一個彩色發亮的東西,他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湊到燈下一看,竟是被雪兒稱為“媒人”的那塊電子表。這塊表雖然不值什麼錢,但對他倆來說意義重大,雪兒扔掉這塊表,是否暗示著什麼……林適一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把那塊他們稱為“媒人”的電子表塞在枕頭底下,就睡著了。在睡夢裏,他變成了那兩個下棋的老頭中的一個,一雙枯黃的手在空氣中挪來挪去,他很著急,腿使勁兒一伸就醒了。

林適一一覺醒來,看到雪兒正坐在床頭“吧噠吧噠”掉眼淚,兩人相互看了一會兒,林適一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物件來,那是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雖舊猶新。

雪兒一下子認出了是自己丟掉的那塊電子表。“你又把它撿回來了?”她問。

“是啊?”一哥說,“它沒有變舊。”

雪兒把頭靠在一哥胸口,一哥用手摸她的頭,摸著摸著兩人就纏綿起來。他們很久沒有親熱了,身體一碰到一起就感覺到了彼此的需要,他們用很快的速度相互撫摸著,然後開始做愛。一哥一直大聲叫著雪兒的名字,他說“雪兒、雪兒、雪兒……”每一下都很用力,雪兒在下麵配合著他,她的長發散了一枕頭,紛紛揚揚,就像一幅紛繁錯亂的圖畫,她臉上的表情讓一哥陶醉,一哥想,雪兒這個女人真是沒說的,在床上那麼嫵媚,但他又掃興地想到另一個女人,想到“百變女郎”皮草格格,他想,格格在床上又是什麼樣呢?

雪兒的臉變得模糊起來。

一哥有時在雪兒臉上看到另一個女人。

他們愛得昏天黑地,外麵是車水馬龍的世界,而那個世界與他們無關,他們隻關心他們自己,皮膚緊貼著皮膚,肉緊挨著肉——要把自己鑲嵌到對方的肉體中去,恨不得兩個人變做一個人。一哥說雪兒我還想要你,雪兒說一哥我也要你。他們就這樣一整天說著傻話,人像坐在雲梯之上,忽上忽下,搖擺不定。

“好嗎?”

“好。”

“再來一次?”

“現在幾點了?”

“管他幾點呢,反正咱們今天哪兒也不去,就在床上呆一整天。”

“我聽見你的呼機在響呢,說不定是你們主任有事找你。”

“管他呢!就是皇帝老子呼我,我也不去!”

“你今天發瘋啦?”

“早就該發點兒瘋啦,日子過得太沉悶,天天寫稿子、采訪,寫稿子、采訪,人都快變成機器啦。”

“我覺得你長得就特別像機器人。”

“好哇!你這個壞雪兒,竟敢說我像機器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哥再次動起手來,兩人在柔軟的床上滾來滾去,彈簧床發出輕微的、歡快的響聲,他們好久沒有這麼快樂過了,他們想讓快樂延長一些,直鬧到外麵的天都黑了,他們都還沒有察覺,以為外麵還是陽光燦爛的白天呢。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一哥和雪兒之間就這麼鬧一陣、好一陣,兩人之間似乎看不出有什麼裂痕。但是,在這看似平靜的表麵生活下麵,潛藏著巨大的危機,一哥全然沒有意識到這種危機存在的可能性,他照例每天背著個方方大大的記者包,每天跑跑顛顛,情緒或好或壞,但總的來說,一哥在報社同事的眼中,基本上還是個樂觀主義者,他那標誌性的“哈哈哈”的笑聲,時常在樓道裏飄蕩起來,還那句話,“人沒到,笑聲先到了”。

有一陣子,每個辦公室差不多都在說這句話。

連一哥自己也沒想到,就在一個月之後,他會卷進一場具有悲劇性質的事件中無法自拔,而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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