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舞會”總是由黃大衛當招集人,他是文學編輯,打電話是他經常要做事,所以他不怕麻煩。而老奸巨滑的顧凱歌就從來都是坐享其成,他等大家把人約好,把啤酒買好,把環境布置好,他才晃晃悠悠地從出租車裏鑽出來。他現在肚子大得有些不像話了,他總跟人說,如果他是女的,人家一定以為他已經懷孕8個月了。
“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梳得很整齊的背頭就有些鬆動。不知是不是發油上得太多的關係,他的頭發總是一綹一綹的,留有梳子的痕跡。“油頭馬麵”是朋友們給他起的外號,那時還沒有普及網絡,不需要網名之類的東西,不然“油頭馬麵”倒是一個不錯的名字呢,在網上晃晃,準保引人注目。
他說自己“太不像話了”,語氣可愛之極,像是在說別人。他大腹便便的跳起舞來是很不雅觀的,但他偏又愛湊這個熱鬧,每次有活動黃大衛總是第一個打電話給他,他嘴上“嗯嗯呀呀”,推三阻四的,其實心裏早就蠢蠢欲動,恨不得飛到現場,把燈一關,摟抱著跟女人跳舞。
晚會就要開始了,這是許多狂歡夜中的一個,一哥正站在門口,指揮工人搬啤酒,啤酒是打電話在附近小店訂的,一般要訂兩箱,由店裏的小工呼哧帶喘地送上來。
“這邊,這邊!”
林適一手裏拿著漢顯式呼機,一邊給人回電話,一邊大聲嚷嚷著指揮送啤酒的小工上樓。
“喂,我說你還來不來呀?這啤酒都送來了,人都來了,可就缺點你老兄一個了啊?快點,快點!什麼生意上的事走不開呀,少在那兒給我裝!快快快!今天名角兒全來了,你不來會後悔一輩子的。”
正說著,皮草格格穿著粉紅色毛茸茸外套,“咯噔”、“咯噔”走上樓來。皮草格格是一個千麵女郎,她在她小房子的時候,顯得很賤,一天到晚就會把褲子褪到腳麵,讓一哥的手伸到裏麵去亂摸。或者把裙子撩起來對一哥撒嬌說:“你來嘛,我可等不及了!”
一哥有時就故意逗她,坐在一旁嘩啦嘩啦翻報紙,盯住某條新聞作認真狀,不理床上欲火中燒的女人。皮草格格就把自己脫了,一個人在被子裏自摸。她說這就是所謂的“一個人的戰爭”,她說她要自己把自己搞死。她發出輕微的、撩人欲望的呻吟聲,她的呻吟聲與一哥翻動報紙的嘩啦聲重疊在一起,很有幾分怪異。要是外人看到這個場麵,一定以為坐在椅子上看報的男人有病,女人已經酥軟成那樣了,男人卻還有心思看報紙。
皮草格格在外麵又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她拎著一隻豹紋的小包,一搖一晃地走上台階,驕傲得就像個公主。她用眼睛斜看著一哥,有些嗔怪地說:“還不幫人家拿包,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這就怪上啦!說話的口氣像在責備自己的老公嘛。”
黃大衛立刻拿皮草格格和一哥的關係開涮,皮草格格又愛又怨,故意把手包交給黃大衛說:“大衛,我要你幫我拿。”
“我來!我來!”
顧凱歌就像是從地縫裏鑽出來的,一把搶過格格的豹紋小包,就像接過女人拋過來的繡球似的,歡天喜地,飛也似地去了。這時候,和珍珠穿著一身白衣白裙翩然而至,舞會正式開始了。
這樣的夜晚,一般人家都是一家老少守著電視機看無聊電視劇,而林適一的生活卻總是比別人超前一步的,在別人還沒想戀愛的時候,他就戀愛了。在別人還沒拿過紅包的時候,他就頻繁出入豪華場所,認識了各界名流,過上了有品味的生活。在別人還以看電視連續劇為樂趣的時代,他已經認識到了港台劇的無聊,他總是見識比別人超前一步,過花樣翻新的生活。
在林適一看來,生活猶如翻跟頭,要翻得又空又飄,猶如體操運動員在比賽時的動作,玩出花樣來才能得高分。一哥喜歡這種有刺激的生活,最怕寂寞和平淡。
這天晚上來了新客人,他們看上去像一對情侶,他們是大衛帶來的朋友,那男的瘦高挑的個子,臉架子很小,有一點酷,他的名字叫做朗寧,女的當時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者,筆名叫做櫻藍。誰也沒想到幾年以後櫻藍在文壇上大出風頭,每寫一本書都會引起一陣轟動,有所謂的“櫻藍旋風”之說,再加上她運氣特別好,小說被擅長拍都市愛情劇的“紫房子影視劇中心”看中,從第一部《女人香》開始,一發不可收,每出版一部,就被改編一部,她的作品風靡全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占據了銀屏的各個頻道,從這個台調到那個台,到處都是櫻藍式語言,櫻藍式的審美,和櫻藍式的人生。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幾年以後將要發生的事,在當時那個小小的家庭舞會上,沒有人能預測得到。那兩個當時已經成名的女作家和珍珠和皮草格格,甚至還有些瞧不起櫻藍,認為她沒什麼名氣,不配跟她們一起跳舞,所以她倆很少跟櫻藍說話,隻當她是空氣,愛搭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