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和珍珠把醉了的林適一帶回到自己家。林適一一直在說他現在活得不快活,很壓抑很壓抑。他一連說了幾個“很壓抑”,臉白得像紙。和珍珠起身去給他拿了一塊毛巾幫他擦臉,這一晚,他們感覺很像一家人,溫暖,安靜,心無旁騖。
林適一對和珍珠說:“珍珠,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不行。”
“為什麼?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可是……可是我們今天這種情況……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知道你也很孤獨,就當兩個孤獨的人互相安慰一下好了。”
“我不想用這種方式安慰自己。”
“那你想用哪種方式?”
“我也不知道。”
“珍珠,你是不是有心理問題?”
“什麼心理問題?同性戀?還是性冷淡?謝謝,本小姐比你想象得要正常得多。你現在好好睡一覺吧,你喝多了。”
林適一大著舌頭說:“我這算什麼喝多了?你知道我在生意場上為了應酬,一口氣能喝幾瓶啤酒?”
和珍珠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她最討厭男人酒後多言,沒完沒了說著車軲轆話。而且男人醉了以後臉都有些變形,在微弱的光線下她忽然發現林適一並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麼英俊,他的嘴唇薄薄的,一癟一癟令人想到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婆的嘴。
和珍珠把涼毛巾敷在林適一臉上,把手從他的手心裏抽出來,說:“一哥你快睡吧。”然後,和珍珠關上燈就離開了他的房間。
夜裏,林適一醒來兩次,每次都看見皮草格格就站在床邊。四周是陰暗的紅夜,沒有光源,屋裏的一桌一凳卻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他這是睡在哪裏,但是他用餘光瞥見床下有一雙小巧纖秀的女鞋,他認出那是誰的鞋。
那是皮草格格在最後一次筆會上所穿的紅鞋。但第二天早晨林適一在和珍珠家裏並沒有找到那雙鞋。過了一會兒,和珍珠敲門來叫他吃早餐,進來以後問他找什麼,他說沒什麼啊。和珍珠說那就走吧。
早晨九十點鍾的光景,和珍珠和林適一坐在窗邊明亮的光線中吃早餐,感覺很舒服。林適一拿起一杯牛奶抿了一口問:
“昨天晚上我喝醉了吧?”
“醉得像個死狗。”
“噢,那有沒有發酒瘋?”
“當然發了,你把人家酒吧的燭台都砸了,我還幫你陪了不少錢呢。”
“那我陪罪陪罪,我來幫你抹麵包,果醬呢,把果醬拿來。”
“天哪,幫我抹片麵包,還要我侍候你。將來誰跟你過日子,可就有罪受囉!”
“怎麼可能!”
若幹年後的某一天,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坐在窗邊吃早餐,陽光透明,日子過得暖洋洋的,很安逸。這幅畫麵林適一和和珍珠同時想到了,他們相視一笑,繼續喝牛奶、吃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