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珍珠死了。顧凱歌無家可歸。前妻嫁給了自己的親舅舅……生活的變故太多,讓林適一猶如生活在一隻碩大的萬花筒裏,景物一會兒一變,令他目不暇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活著,生活的目標又在哪裏,隻要一回到他落伍而又破舊的家,他就頭痛欲裂,他對自己說,這是什麼鬼地方呀?
瘦而薄的鑰匙插進鎖孔,擰了幾圈都沒有把門打開。顧凱歌說,這是你的家嗎,怎麼連門都開不開了。林適一說,鬼知道這是誰的家,我巴不得這不是我的家。
然後,門被打開了。狹小的門廳裏燈光昏暗,牆上陳列著多少年前的時髦:一隻牛頭,牛角上落滿了灰,另外一組裝飾是迷彩防空網罩,這兩組裝飾不倫不類地堆積一起,讓人心生厭煩。
“你別嫌棄,我這兒可夠破的。”
“破也是家呀,我連家都沒有了。”
“他們真要把你的房子拿去抵債嗎?”
“可是不嘛——就不用換鞋了吧,我看你這兒髒得可以,那兒那兒都是灰,你自個兒也好久沒回來了吧?”
“可不是嘛,要不是你來,我才懶得回來呢。”
“那你平常住在哪兒呢。”
“女人那兒唄,還能哪兒呀。我現在有個女的關係不錯,一起做點兒股票生意什麼的,都這把年紀了,嘿嘿,瞎混唄。”
顧凱歌看了一眼林適一,似乎還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就幹脆什麼也不說了。
白美麗一大早跑來敲門,是林適一沒想到的。他和顧凱歌聊了一夜的天,天快亮的時候兩人才睡,沒想到上眼皮還沒挨到下眼皮,外麵就響起了“梆梆梆”的敲門聲。林適一眯縫著眼睛踏著拖鞋“踢它踢它”地走去開門,房門剛剛打開一條縫,一個女人“唰”地一下衝進來,把他嚇了一跳。
“人呢?”白美麗柳眉倒豎,看起來就像個妖精。
“什麼、什麼人啊?”林適一結結巴巴地說。
“少跟我這兒裝糊塗!”說著,白美麗就急火火地往裏麵闖,她一邊罵林適一不是東西,一邊把門踢得“怦怦”響。林適一用手攔著門說:“你別進去,裏麵有人。”
“我當然知道有人!怎麼著,你怕了吧?就怕她沒穿褲子吧?”
“不是……你想哪兒去了?”
白美麗闖進去的時候,一眼看到隻穿了一條皺巴巴的小褲頭躺在床上酣睡的顧凱歌。白美麗“噢”地一聲,又從房子裏跳出來了。
從這以後,這件事成了他倆之間的一個“笑柄”,動不動兩人就會拿這件事出來“說事”。林適一說:“不讓你進去吧,你偏要進去,是想看看別的男人的裸體吧?”
白美麗就逗他說:“是的,是想看看,怎麼啦?你不願意啊?”
林適一說道:“願意,願意。要不哪天我把他約來,你隨便看。”
“噢,那還是算了吧,那個倒黴鬼,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倒黴倒得一塌糊塗,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成了徹底的窮光蛋了。”
“你瞧瞧你們這三個大學同學都是怎麼混的,一個比一個窮。”
幾天前,林適一的另一個大學同學黃大衛,拐彎抹角地想跟白美麗借幾萬塊錢,他說看好了一個項目想要投資,其實他是看好一本書,想個人把書稿買下來。看別人做書都發了財,有靠一本書賺取上百萬利潤的,黃大衛有些眼紅,自己也想試試手,卻苦於沒有資本。當他了解到林適一現在的女友很有錢,猶豫再三,還是跟林適一開了口。
林適一說,行,我幫你問問看。但得到白美麗的回答卻是兩個字:“不行。”
“記住了,好朋友之間更不能借錢給他。”
“為什麼?”
“肉包子打狗。”
“什麼意思?”
“有去無還。”
林適一覺得白美麗的話相當精辟,從此也就疏遠了黃大衛和顧凱歌,除了照顧他的花瓶生意,有空就陪白美麗,白美麗有時逗他,說他真像一條溫柔的小狗。他也不做聲,表情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