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5章 第五章 改曆請願(1 / 3)

第五章 改曆請願

雖然こと本來體質就不好,那年夏季之前還一直是健康的。盂蘭盆節過後情況直轉急下,開始吐血。醫師說是胃病。こと原本透明般白皙的肌膚上出現黑色腫塊,所以也有可能是癌症。

發現醫治並沒有效果之後,剩下的隻有等死。

春海仍然堅持不懈地尋找治愈方法,但こと已經作好了死的覺悟。

「こと很開心。」

她對春海之前為她每一次祈願、送給她的每一件禮物、寫給她的每一封信,還有每一天裏瑣碎的事情表示感謝,同時表達她的喜悅,然後重複說:

「こと很幸福。」

彌留之際,她也是留下這句話和虛弱的微笑,閉上了眼睛。當時還有呼吸,可是寬文十一年十月一日,最終她還是沒有醒過來,離開了人世。

接到訃告趕來的義兄算知見到連日守在病床前極度憔悴宛如幽鬼般低垂著頭的春海。

「我害了她。」

春海說道。

「不是你的錯,算哲……」

但春海聽不進算知的安慰,當場跪了下來。

「對不起,こと,我害了你。」

他不斷重複。

「別這樣。不是你的錯。有你這樣的丈夫,こと她是幸福的。」

盡管算知如此安慰他,

「我太沒用了……」

春海的心已經不在這裏,繼續夢囈般喃喃自語。

這時暗齋闖了進來,來和春海一起哭泣。暗齋就是這樣的人。

「你的妻子已經成為神了。」

就像父親去世時他對春海說的那樣。

「不管什麼時候她都在看著你,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再會。人的靈就是這樣。」

春海依舊沒有流淚,呆呆地坐著。

仿佛變成亡靈的是他自己。在這種狀態中,料理完こと的後事之後,春海為職務而來到江戶,同時也為了下勝負棋。然後在本因坊家年輕俊傑道策麵前接連出錯,在將軍大人的禦覽之下一敗塗地。

不過人們還是同情春海。春海對妻子的愛護人盡皆知,因為他總是在江戶到處為妻子祈福。原本作為安井家家督繼承人的春海在旁人看來可謂是人生美滿,但妻子卻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所以春海遭此慘敗也沒人說他失職,雖然他本人對沒有丟掉棋士職位並不覺得寬慰。然而還有死亡在等著他。

這年江戶初雪之後的第一天。

與春海一起參加緯度測量的伊藤重孝去世。

聽說他患上了肺結核,春海就趕忙過去探望,但已經晚了。遺族已經在準備葬禮。春海呆呆地參加憑吊,義兄和安藤等人的激勵也聽不到心裏去,像個幽靈般度過新年。

春季時春海回到京都,有一晚他打算在妻子生前的房間裏就寢,忽地想起こと抱著渾天儀的樣子。她就在春海眼前,幾乎觸手可及。春海睜開眼睛,輕輕靠近她,然後慢慢伸出手,可是こと立刻就消失了。

消失之際,春海看到她對自己微笑,嘴像是在說

“こと很幸福”。

獨自被留在漆黑的房間裏,春海在妻子死後第一次哭了出來。把妻子曾經抱過的渾天儀緊緊抱在懷中,淚流不止。

他向こと道歉,沒能拯救妻子。他向伊藤道歉,沒有及時兌現和伊藤的約定。悲痛與自責令他渾身顫抖,蜷曲著哭泣。

春海三十三歲,經曆數度死別的一年。

從此以後春海總是站在送別死者的那一側。曾今與死者共事,在他們死後背負起他們的遺誌。可以說這就是春海的人生。在他的人生中,死者不斷增加。

春海全身心投入到事業中,埋頭於測量和授時曆研究。看到他全神貫注的樣子,家人都不敢和他說話,因為他身上有著駭人的氣魄。不過春海本人因為過於投入,並沒有察覺別人對他的看法。

另外春海還寫了一封長信,為自己在對戰中糟糕的表現向義兄道歉。不過算知的回信完全沒有提及此事,反而讓春海多注意身體。

寬文十二年十月。

春海在江戶參加禦城碁。對手仍是道策,結果春海執黑十目負。他感謝道策在比試中毫不留情的全力攻擊,這給了他從死別的衝擊中重新站起來的契機。就好像一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禦城下棋,然後棋局結束後回到會津藩藩邸,發現事業的準備工作基本已經完成,令人驚愕。完成這些工作的當然是春海他自己,不過此前他仿佛就在夢中。用了一年時間,他終於克服了死別的悲痛。

心靈恢複平靜的第二天,春海再次來到伊藤墓前,大聲為伊藤祈求冥福,以及發誓要實現改曆事業。之後回到藩邸,春海對著不管到哪都帶著的こと的靈位,

「我也是幸福的人。」

第一次靜靜地露出微笑。

十一月,春海被大老酒井忠清指名去下棋。

這是在春海把某封文書交給保科正之幾天之後的事情。酒井非常罕見的告訴春海,他也通過與正之私交甚篤的老中稻葉正則看到了這封文書。如今酒井在城內有著無與倫比的權力。因為家宅在下馬所之前,所以甚至有人在背後叫他“下馬將軍”。

不過酒井本人並沒有濫用權勢。雖然大名以及各界勢力都向酒井行賄,酒井卻隻是機械地收下賄賂,用在幕政安泰上。權力越大,他反而更加淡薄,僅僅把自己當作一個機械般,幫助將軍家綱的治理天下。對於酒井來說,這就是王道,也是年輕時周圍人對他的教導成果。

「聽說快了啊。」

像以往那樣,酒井有心無心地問。春海點點頭,明確答道:

「是的。宣明曆的偏差非常明顯,已經晚了整整兩天。所以改曆的時機馬上就會到來。」

「經過八百年,才偏差兩天麼……」

酒井低聲道,仿佛覺得很不可思議。不知道在他眼中,兩天對於八百年來說是微不足道還是過於致命。

而且他也沒法理解春海為何如此自信。

春海從未想過酒井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感覺看到了酒井這個人可愛的一麵。酒井在麵對不可思議的事情時並不會試圖用勉強的理由去解釋,隻是在一旁觀望而已。如果說直率吧倒也直率,說他冷漠吧的確也冷漠。

不過此刻春海眼中的酒井格外有人情味。

「我看了你準備的那封文書。就是寫給保科公的那個。」

「……」

「今後的計劃就交給你了。到時如果要呈給將軍大人的話,我可以幫忙。」

「多謝大人。」

「用算術來解明日月麼……」

酒井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隨後又以格外淡漠,或者說清澈的眼神看著春海。

「可以觸碰到天嗎?」

那一瞬間春海似乎看到酒井在微笑。雖然酒井在學術上無法理解春海,卻明白了春海的刻苦勤奮。春海忽然覺得,在酒井給了他兩把刀之後他第一次和酒井產生共鳴。與春海埋頭於算術同樣,酒井把身心都獻給了幕政,也許還更勝於春海。

春海對此感慨良多。保科正之以時代革新來支撐幕府,而循規蹈矩地致力於幕府長期安定就是酒井的任務與性格。

雙方對於江戶幕府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隻有革新的話必將引起民怨,隻有保守的話同樣會招來渴望新時代的人的反對。

正是有了保科正之和酒井忠清這兩位截然不同的人才在絕妙的崗位上持續發揮能力,幕府才能在將軍家綱的主導下完成從戰國到太平的施政轉變。

兩人的教誨對春海來說不僅是榮譽,還造就了現在的他自己。說句不遜的話,兩人在失去了父親的春海眼中都是他父親。

「是的,酒井大人。」

春海平靜地低下頭。

一個多月之後,預料中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寬文十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年為壬子、日為丙辰。

月齡為望,也就是滿月。

宣明曆對月食出現了誤報。

曆書上寫著“有月食”,但實際並沒有出現。

另一方麵,授時曆的預報是“無月食”,完全正確。宣明曆的錯誤和授時曆的精確終於展現在全國民眾麵前。春海立刻收到了改曆事業參與者的報告。

首先是身在會津的安藤和島田,在當天送來觀測結果:

“無月食”。

京都的暗齋、岡野井、鬆田隨後也相繼寫信過來。

“改曆的時機到了”。

每一個人都士氣昂揚,極大鼓舞了春海的鬥誌。

另外,正之的側近友鬆勘十郎以及老中稻葉正則也寄來文書,都是命令春海啟動改曆事業。而且,不僅是命令。

同時也是訃告。

看完之後,春海呆然仰望天空,然後緊緊閉上眼睛。他很悲傷,但同時也感受到改曆事業責任重大。

宣明曆誤報月食的僅僅三天後。

保科正之壽終正寢。

保科正之為自身的死所做的準備與眾不同。

春海從師傅山崎暗齋、友鬆、老中稻葉那裏知曉了全部。

去世的四年前,正之製定出“十五條家訓”。提出這個建議的是正之側近友鬆勘十郎,他直接向正之進諫道:

「懇請大殿大人趁健在時留下教訓,以便大殿大人子孫及家臣、執掌藩政者在大殿大人沒後世代遵守。」

也就是他對正之本人說,因為正之隨時可能去世,應該趁早留下今後會津藩將來的方針。一般君主聽到這話肯定要暴跳如雷,但正之立刻采納諫言,親自擬寫草案。同時正之命令友鬆燒毀他的所有幕政建議書。

友鬆沒有反駁,嚴格執行君命,將敬愛的君主人生證明全部焚毀。過程中據說他努力抑製淚水,致使全身都冒出汗來。坦然道出君主的死的家臣,和讓家臣燒毀功勳的君主,信任的齒輪竟能如此完美地契合,暢快地旋轉。而曆史上正之之後的會津藩主們,經常和才華出眾的家臣關係鬧僵。

在這兩人主導的保科家家訓中,負責起草和文飾的是暗齋。

「保科公和友鬆大人,這兩位的請求可真沒法拒絕啊。不然的話,友鬆大人馬上就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毫不遲疑地切腹。」

後來暗齋以他不像京都腔的獨特語調向春海傾述。一向我行我素的暗齋在正之和友鬆麵前也非常安分。

就這樣製定下來的十五條家訓,與許多藩主留下的家訓截然不同。首先第一條,會津藩不能效仿其他藩,必須始終對幕府盡忠。如果做不到這點,家臣無需服從藩主。雖然正之對誅殺愚鈍君主、取而代之的下克上思想持否定觀點,在這條家訓上卻很嚴厲。

還有一條是,正之讓後代將有利“民生”的社倉製度永遠執行下去。正之闡明國家理想:民生可以支撐藩政,藩政支撐幕政,而幕府的天下施政之道又能支撐民生。而秩序隻能通過法製和文治來構建這點,正是正之身上一直在體現的正之。

他廢除“即使違背法律,也要忠於自己的武士道”這個黷武時代的武士形象,明確規定“武士與君主同樣必須守法,武士違法也必須受到懲罰”。

最後的第十五條再次提到君主。不是家臣和民眾為君主而生,而是君主為家臣和民眾而生。此乃正之的人生結晶。

另外,在宗教方麵,正之也以自己的死來推動其發展。

作為日本自古以來固有宗教——性神道,也就是神道的研究成果,正之做好準備工作,讓人在他死後按照神道為舉辦葬禮。

死期將至的寬文十二年八月,正之在家臣以及當代第一神道家吉川惟足的陪同下前往會津磐梯山的豬苗代,把那裏定為他自己的壽藏地(埋葬地)。

這個叫吉川惟足的人原本是江戶日本橋魚店老板的兒子。

他離開家到京都學習神道,繼承了吉田神社的卜部吉田家神道,將其發揚壯大之後形成自己的流派,是一位稀世天才。其才華和學問的確超凡入聖,甚至讓暗齋都跪下求他收自己為徒,如今已是日本神道家的領軍人物。

任用惟足時,正之曾這樣問道:

「神的時代,政道的民心、四海(天下)安定的要領是什麼?」

對此惟足這樣回答:

「天照大神治理天下的要領,無非以下三點。第一律己除私,第二仁惠安民,第三多問知下情(世情)。」

主君的滅私、以民生主義來確保民眾生活、詳細把我世情,全都是正之的治世理想。而且,意味著神的境界的“誠”,用以達到這個境界的“敬”,實踐方法“祓”,還有身為天地萬物本源的神存在與每一個人心中的思想,都是惟足總結出來的神道思想。正之對這些思想心馳神往,於是拜他為師,學習神道十數年,到達令惟足驚喜的境地,最終被授予最高奧義“四事奧秘傳”。這是吉田神道自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神之法,其全貌是秘密中的秘密。惟足在授予正之秘傳的同時,還送給他一個靈號——

「土津」。

這也是保科正之被稱作為“土津公”的由來。

土在神道中是構成宇宙萬物的根源,也是萬物的最終形態。

由此可見,神、靈、心是連在一起的,都是同一事物不同的形態。理的本質就是土,體驗過一切土的王——保科正之,憑借其靈名,自身也成為神道奧義傳承的一部分。

決定了壽藏地和葬法後,正之回到江戶,然後迎來了命運的那一天,寬文十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身患眼中感冒,躺在病床上的正之接到友鬆報告。

“無月食”。

知道預測終於成為了現實。當時暗齋正好也在場。應正之要求,他給正之講授朱子學中的『近思錄』已有六年,剛剛結束了最後的講義。暗齋拍了下被磨舊的書,與病床上的正之相視而笑。

「結束了啊。」

聽到暗齋這麼說,正之努力爬起來,然後向他深深行禮。

「謝謝,暗齋先生。」

「保科大人也辛苦了。」

暗齋鄭重回禮,眼角滲著淚光,聊起以往和正之以前研究學問的日子。

「六十一歲,正如聖人所說,事事皆已洞明。」

這句話出自朱子學。

「即使是聖賢,到老才能開明。餘得先生指導,在這個歲數也能看透萬物,真是幸福之至。謝謝你,先生。」

說完再度行禮。暗齋與他一起分享喜悅。死之前有個人和自己一起回顧往昔,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這時,“宣明曆誤報”的消息傳來。

「改曆的時機終於來了。」

正之微笑著說。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活著看到那一天了。

「春海一定不會令大人失望,不肖在下也將頃盡微薄之力。另外還有會津的算術高人們,改曆大業指日可待。」

暗齋流著淚發誓。

然後十二月十七日。正之死之前把老中稻葉正則還有稻葉的兒子,也是正之女婿,一起喚到床前,留下這樣的話:

「抓住機運,實現改曆。一切方策讓春海主導。」

翌日,正之六十二歲的生涯迎來終點。

收到會津藩家老友鬆和老中稻葉正則各自整理的正之遺言後,春海緊緊閉上眼睛,半響沒動。

叮鈴、咚隆。

他聽到飄渺的聲音,純粹的幸福與深深的悲傷交融在一起的聲音。同時還聽到正之和藹的笑聲。

(對自己厭倦了,好啊。)

在會津期間,正之對春海的稱呼漸漸地從「算哲」變成了「春海」。因為春海曾把名字的由來告訴了他,說自己厭倦了棋士生活,想要春季的海邊。這無疑是對繼承自父親的家督身份的否定,但正之隻是愉快地笑了。

(即便如此你還是沒有丟下家族一走了之,仍然盡力維持家業,實在很難得。)

因為血緣關係,德川家曾賜予正之“鬆平”姓,但正之尊敬養育他的保科家,沒有放棄保科姓。然而正之卻能夠理解春海的痛苦和他自發改姓的心境。

(不放棄家族,不被家族拘束,你自己就是春之海濱啊。希望你能通過你的曆法和改曆事業,為武家文明帶來春天。)

當最初的嚐試並沒有取得任何成果,春海不得不回江戶時,正之通過家老給春海送去了鼓勵的信。

(春天一定會來。)

正之給了春海向天意挑戰的意誌,也將改曆事業全權都交給了他,春海發誓一定要報恩。

新年之後,寬文十三年。

三十四歲的春海投入全部精力來推動改曆事業。

他與會津的安藤、島田,江戶的友鬆、稻葉父子,京都的暗齋等人頻繁聯絡,小心翼翼地起草改曆請願文書。因為是寫給代表國家的天皇和將軍,文書中一字一句都必須注入自己的靈魂,否則根本寫不出來。短短一句話都能讓春海身心俱疲,但同時也給了他無法言喻的昂揚和陶醉。在體會為國家大事獻身、忘我投入的同時,還要克服緊張與畏懼,以及這些感情帶來的嚴重疲勞感。

另一方麵,授時曆研究也進入最終檢驗階段。

在改曆事業參與者的幫助下,以京都、江戶、會津三地同時進行的天體測量為基礎,多次演算證實了曆法的正確性。

同時家業圍棋方麵,春海也沒有疏忽。正月到春季之間他必須參加朝臣和寺社的碁會。盡管每一天的疲勞都壓過昂揚,但春海卻沒有氣餒,繼承正之遺誌的信念更強烈地在背後驅動著他。

期間,暗齋和吉川惟足、會津藩家老友鬆等人也在為另一件事努力。

正之的葬禮。

將軍家綱為祭奠保科正之,命令江戶市七日內禁止歌舞笙簫。

經過玉川的開鑿和明曆大火後民生都市的建設,正之的功績是否深入人心了呢。江戶以七天的默哀,悼念這位擯棄黷武、推行文治的偉人。

寬文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正之遺體運回會津。

而葬禮的舉行是在三個月之後,推延了很久。

原因是正之要求的“神式葬禮”再次與幕府方針發生衝突。基於“禁教令”,幕府為了徹底排除天主教而提倡佛式葬禮,盡管神式才是日本人原本的葬法。可是幕閣中沒有能夠正確理解神道葬禮的人,而且就連寺社奉行也沒有負責文化理解的職務,這使問題變得麻煩起來。

以此為契機,著眼於文化事業的官職接連被設立起來,這是後事。當時圍繞著正之的葬禮,老中稻葉和吉川惟足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爭辯。

全權負責葬禮的友鬆表明,即使幕府治他死罪,他也要完成正之心願。其他人暫且不論,既然友鬆這麼說,他就真會這麼做。這點所有人都知道。

最後幕府發出證文,表明正之習得了神道奧義,這才平息了爭執。幕閣的各位不得不作出讓步,如果強硬地禁止神式葬禮,就會被視作是對全國神道家的彈壓,不知道會激起怎樣的反抗。

所以幕府采取了“默許”態度,既不推薦也不禁止。

另外大老酒井以及將軍家綱在這場糾紛中始終沒有發表任何指示。春海認為他們是以置身事外的方法來阻止事態惡化。與禁止歌舞笙簫同樣,幕府以沉默來悼念正之。

就這樣,保科正之的葬禮終於舉行了。靈碑上刻著『土津神墳鎮石』,墓碑上是『會津中將源君之墓』。而且還創建了“土津神社”,友鬆任奉行。在幕府的默許之下,祭祀第一代會津藩藩主和將軍家禦落胤的保科正之。這樣的神社在當時是異例。

同時,春海負責的改曆事業也終於就緒了。

寬文十三年夏。

春海向朝廷和幕府呈上廢除宣明曆、改用授時曆的請願書。

時年春海三十四歲。

『欽請改曆表』。

這是春海上表朝廷的文書。

懇請改曆的表題之後緊接著的是『臣算哲言』,表明全部責任和全部裁斷都在於安井算哲,也就是春海。

事實上,僅僅以這九個字,春海從一介棋士實現身份跳躍,站到天皇這個宗教以及文化的最高峰麵前。

『暦也者用天道頒布天下

以為民教者 有在於此

臣雖非其任

而不免僭越之罪

伏冀農民無失耕桑之節也

実惶実恐

頓首頓首』。

以天之道向天下頒曆,教育人民。自己不在其任,難免僭越之罪,但這樣下去人民將失去農耕時節,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頓首叩拜,請求改曆。

開場白之後,春海例舉過去神武天皇、推古天皇、持統天皇、清和天皇的改曆事跡,然後談到宣明曆。

『近歳試立表測晷正知冬至夏至之日

宣明之暦法後天二日暦數一差即諸事皆差農桑過時耕穫失節

月之大小日之吉凶

無一可者

其誤不可勝言矣』。

近年通過日晷的測量,可知冬至與夏至的確切日期,與宣明曆偏差兩日。所以農耕和收獲的開始時節是錯的,造成欠收。另外萬民尺度的大小月和太陽凶吉這個宗教上的根源全部都不正確。

『今幸逢上聖達於天文者岡野井玄貞精於暦學鬆田順承

其餘間有之仰冀與通星暦之學者

議之論之

審正暦象』。

不過現在幸好有天文高人岡野井玄貞、曆學者鬆田順承等人,懇請朝廷讓這些人研討出正確的曆法,取代宣明曆。

春海搬出皇宮內知名度很高的岡野井和鬆田,強調改曆事業由京都和江戶、朝廷和幕府一起主導,並非江戶獨攬。

接著春海又寫道,通過曆法的革新,農事、宗教、曆法成為一體,萬民終於可以獲得豐收,同時也能造福子孫後代。得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