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2)

最後得安也沒有動手,晚上還悄悄塞給她兩隻煮雞蛋,雖什麼也沒說,倒是賠罪的架勢。歲安不理他,第二天周末照常去伊一家,把收集好被扯落的頭發拿給伊一看,又指著傷處。“你看,出沒出血?可疼呢。”

伊一看的認真,“沒出血。”又把那一撮頭發歸攏成一縷用線纏住放在兩人共用的百寶箱裏,這才靠近歲安。

“你看我這裏。”他扒著自己的耳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有一次媽媽打我時落下的,可是後來我看到她哭了。”

“你看到?”

“嗯,我睡著時她來幫我上藥,其實我是在裝睡。”

“那她為什麼打你?”

“不知道,有時會這樣,她說她控製不了自己。”

後來很久之後,在歲安懂事之後才知道,白鷺是一位有著遺傳性質的間歇性精神病患者,所以好時對伊一很好,糊塗時也真打伊一。伊一的外婆就是因為這個病在中年過後一直神智不清,傷過人,走丟過,最後一根麻繩自殺在家裏。然而白鷺又是這樣熬心的職業,很難有出息那一天,所以伊一父親的離開,也大概是如此。

“歲安,你媽打了你之後肯定也會哭。”

“因為什麼?”

“心疼你吧,你要知道,大人常常會控製不住自己。”

“我們以後也會嗎?”

“會吧。”

“那我們還生孩子嗎?”

伊一想了好久,“那就不生了,反正有你陪著我。將來我們長大了,找個沒人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

這隻是乏味單調生活過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娛樂到的隻有這兩個孩子。似乎他們肩膀的力量並沒有成熟到承受天長地久,也許這四個字怎樣排寫、如何從口裏輕輕吐出也不得知,但那樣的心情,那樣手拉手一起走到天長地久盡頭的心情,又是如此理所當然。

伊一這時會將臉頰貼在歲安的手背上,微微婆娑,皮膚下似乎隱隱能看到淺青色的血管,眼裏也是霧矇矇一片,隔著一層紗似的。靠的最近又摸不透,看的最清又看不清,大概就是這樣形容。

歲安常常會失神,不光是因為他的顏,就覺得這個人,好像你呼吸重一點,一個眨眼之後他就能隨著空氣消失。那時附近有一個賣海鮮的攤子,家裏九歲的小侄女冬天裏淘氣,去河麵上玩冰,冰破了失腳掉進,也就再沒回來。這事發生後有人說,那孩子是什麼天上神仙座下的童子,因貪玩下入凡間,天上神仙找了九天,就是世間的九年,找到之後就帶回去了。

歲安就想起了那個孩子的臉,也是生的唇紅齒白,招人喜歡,卻沒有伊一好看,若是那孩子都是神仙座下的童子,那伊一……想想都覺得荒謬,伊一不是神仙座下的童子,伊一是她的。

她也躺下在伊一身邊,兩隻小腦袋近著,臉靠著臉。歲安手指從伊一額頭開始向下劃過,到嘴唇時輕輕按了一下,我的,然後兩人再相視傻笑。照比一年之前,歲安已經沒有那時沒心沒肺的笑容,偶爾木木的神情,也不討人喜歡,在家裏盡量降低存在感,使得到伊一麵前也有些安靜。孤單的孩子總是過於容易早熟,遇到同類才緊緊抓住,伊一與歲安,都是如此。

“歲安,等我們長大了,就去你以前住過的地方。”

“好,那裏就在海邊,早上出海捕魚,中午就能回來,直接就在海邊蒸著吃,特別鮮。”

“你喜歡吃什麼?”

“螃蟹和蝦。”

“我也是。將來就我們兩個,也沒有人欺負我們,也沒有人打我們。”

“我還可以陪你去找你爸爸。”

“不要,就我們兩個。”

到底年際小,隻計較單純的美好,以為那便是他們的。伊一單純,歲安也是,可歲安到底經曆過環境變遷的磨礪,七歲而已,竟然也小有一些不明不清的感慨。他們終將會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群人,用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