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立政看李陵始終王顧左右而言他,想把話說透,看看衛律,又欲言又止,隻能端起酒杯喝酒。
“匈奴雖說比不上長安繁華富貴,但沃野千裏,適值秋季,天高雲淡,草綠花紅,別有一番長安沒有的迷人景致。”衛律站起身說,“右校王,你和兩位使者敘談,我陪使節團的其他人出去走走,看看匈奴大草原迷人的景致!”
自從上次共同輔佐狐鹿姑順利登上汗位之後,衛律對李陵的嫉妒和敵意就已經基本不存在了,李廣利到來後的飛揚跋扈和對貴族的攀結拉攏,更加讓衛律體會到李陵品行的可貴,他是那麼的超然物外,與世無爭,與他衛律無爭。而且他明確意識到,要報答單於的知遇之情,在穩定匈奴政局的關鍵時刻,絕對少不了李陵的幫助。所以他徹底放棄了對李陵的所有敵意,從心底裏把李陵當成了朋友。
“丁零王請便!”李陵明白衛律是在給他創造和老朋友敘談的機會,剛想阻止,任立政和冀翼已經起身答言。
衛律和其他人剛出去,“撲通”一聲,一直沒有說話的冀翼一下子跪在了李陵麵前。
“冀大人快快請起!這是為何?”李陵一驚,起身相扶。
“李將軍,請給我機會,讓我感謝你的再生之恩!”
“這話從何說起?”
“李將軍,你或許忘了,我是殄北城侯官冀虞的兒子。”冀翼想起當年的情形,聲音有點哽咽,“當年就是將軍及時趕到,才阻止了匈奴軍殘酷的屠城,在下和老母也才得以保全性命,返回故裏。”
“哦,原來是你啊!也算是故人了!
“李將軍,李廣利主動投降匈奴後,你在浚稽山放走了商丘成率領的漢軍,那時,我是他的副將!”
“看你的服飾品級,仕途和前程應該很通暢!”
“這都是因為李將軍的帶挈,上官大人和霍大人的提攜!”
“前程和功名都是靠自己拚搏而得的,冀大人太客氣了!立端兄快扶他起來吧!”看見冀翼,李陵的心裏想起了太多,是啊,時光無情,我李陵已經在匈奴生活十來年了呀!
“我冀翼要跪謝將軍的大恩高德!”任立政去扶冀翼,被冀翼拒絕了,他深深地叩下頭去,“跪謝將軍挽救了殄北城數以千計的軍民生命;回到朝廷後,我拿著將軍送給我的玉箭信物找到上官大人,在他和霍大人的據理力爭之下,朝廷念及我父親以身殉國,保全了殄北的絕大部分生命,才免去了對我家要實行的滅族之罪。也感謝將軍在浚稽山放走三萬漢軍將士,我要代表這三萬將士的父母妻兒跪謝將軍!”
冀翼重重磕了三個頭。
李陵扶起他時,眼睛也有點潮濕。
“少卿兄,冀大人的仕途也並不通暢,他險遭商丘成等奸佞的暗算。”任立政察言觀色,看李陵情緒有所波動,連忙說。
“哦?”李陵疑惑地看了一眼冀翼。
“李將軍,那都是因為商丘成太厚顏無恥!您在浚稽山放走了他率領的漢軍,他卻恬不知恥第大吹特吹如何英勇禦敵,還說什麼‘殺虜無數’,欺蒙皇上,邀功受賞。又怕我泄露浚稽山戰況實情,故而打擊報複。所幸有上官大人從中斡旋,要不然,冀翼我又可能性命不保!”
“如今,新帝繼承大統,霍子孟和上官少叔輔政,商丘成也因欺蒙聖上,謊報軍情而被治罪。奸佞不再當道,朝野清明,聖上從諫如流。”
“少卿兄,我們這次來,給你帶來了喜訊!”任立政怕衛律回來有些話不好說,連忙挑破話題。
“什麼喜訊?”
“先帝駕崩,當今聖上年輕果敢,睿智敏慧!上官大人和霍大人奏明聖上,要迎請少卿兄歸漢,聖上已經準奏!這次,派我和對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冀翼做使者來匈奴,就是為此!”
李陵閉住眼睛,微微歎息了一聲,好一會,睜開眼睛說:“我李陵是遭天棄之人,多承幾位故人惦念!”
“李將軍,按計劃,明天的廷會上我們就向狐鹿姑單於提出這個請求!”冀翼的眼睛充滿了熱情,“當年,我父親一直為迫於奸臣路博德的淫威沒有及時給將軍派送援兵而後悔不迭,自責愧疚,說將軍的悲劇都是他造成的。如今,將軍一旦歸漢,列土封侯自不在話下,我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往事如煙,不提也罷!”提起浚稽山敗降,李陵的心裏仍然隱隱作痛,“我李陵的心裏早已淡薄了名利,忘卻了恩仇!讓一切都湮沒在歲月的風塵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