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要他的同情,那和她所想要的不同啊……
她跌進名叫“悲哀”的沼澤裏,怎麼也爬不出來,整個人直往下沉!
一定是這樣沒錯,愈想愈有這個可能,秦舞陽不過是同情她罷了,她難道還天真的以為他的溫柔中摻雜著什麼樣的情愫嗎?
嗬!她真是天真得可憐,太自作多情了,任何一個男人聽見她想要自殺,誰不會被激起強烈的同情心?
她正想得出神,電話鈴響了。
她接起來,機械式地“喂”了一聲,話筒那邊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她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以為是通惡作劇的電話,嚇得想放下話筒,話筒裏忽然發出吃吃的笑聲來,接著有個老先生的聲音似乎笑著在跟別人說:“沒想到舞陽還真行,去了一個禮拜就有女朋友了。”
頌憐聽得一頭霧水,看樣子是找秦舞陽的,可是怎麼會撥到她這裏來?
“您是哪位?”她狐疑地問。
“你好啊,我是舞陽的爺爺,你是舞陽的女朋友吧?”聲音雖然蒼老,聽起來卻像充滿了陽光。
“我不是。”頌憐笑著回答。“老爺爺,您撥錯電話了。”
“咦──我不是撥二三九八九九一三嗎?”
頌憐一聽,覺得好驚訝,秦舞陽的電話號碼竟然和她隻差一個數字。
“老爺爺,我的電話是九九一二,不是九九一三,秦舞陽就住在我家隔壁,我們是鄰居。”她慢慢解釋著。
“這樣,哈哈──”秦爺爺朗聲笑起來。“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楚,把電話號碼看錯了,我還以為你是舞陽的女朋友哩,白白高興了一場,我再重撥一次,打擾了。”
“噯!等等,老爺爺,秦舞陽現在不在家,他出去了。”
“出去了?”
“是啊……”她覺得有些難解釋。“我的鎖壞了,所以請他替我買鎖回來換,他應該就快回來了,我請他撥電話給您好嗎?”
“不用不用,國際電話費太貴了,麻煩你轉告他,我明天下午要上飛機回台灣了,叫他記得撥出時間來接我,離開台灣十多年了,我怕會迷路,哈!”老先生發出愉快的笑聲中帶著濃濃的喜悅說:“想不到舞陽會幫你換鎖,真稀奇。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單,叫頌憐,歌頌的頌,憐愛的憐。”她禮貌地回答。
“單小姐,你跟舞陽熟嗎?”
“半生不熟,隻是見過幾次麵的鄰居而已。”
秦爺爺又笑起來,頌憐發現他真的很愛笑。
秦爺爺繼續發揮他健談的本領,滔滔不絕地說:“舞陽這孩子怪癖得很,腦子裏除了打籃球,什麼都裝不進去,也不太懂得和女孩子打交道,他嘴巴壞得很,有沒有得罪過你呀?”
單頌憐心嘀咕著,凡是能靠嘴巴得罪的全都用上了,還真是壞得很。
不過,這種事情總不能拿來向人家的爺爺打小報告,隻能謙虛地回答:“他人還不錯,怎麼會得罪我,老爺爺太客氣了,說不定是我有不少地方得罪他呢!”
“他的個性陰陽怪氣,你可別放在心上,他這個人呐,氣人的本事可是高得很,不交女朋友便罷,一交就交了個金頭發說洋文的,把我氣了個半死,我們姓秦的祖先可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朝大將,他的身體裏流著優秀的中國血統,怎麼能娶個外國人來破壞呢?你說是不是?舞雲是個女孩子,嫁出去生的小孩不姓秦也就算了,可他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娶妻生子這件事,說什麼我也要幹涉到底,所以我想辦法把他弄回台灣去,讓他多跟自己人打打交道,他就會知道還是中國女孩子好,就像你呀,能聽得懂我這個老人家說這麼多話,多痛快,洋鬼子哪能聽得懂,在芝加哥住得悶死了,真想早點回去,在這裏,連想吃個炒米粉都還得開幾小時的車才吃得到,難哪!”
秦爺爺的話匣子一開便收不住,一大串的話,把頌憐所不知道的秦舞陽全泄漏出來了,她一逕地笑個不停,想不到秦舞陽的爺爺那麼風趣,和一般總是唉聲歎氣的老先生完全不同。
“老爺爺,等您回台灣,有機會我請您去吃炒米粉。”她雖然也沒吃過台灣的炒米粉,不過還是隨口說來樂樂這個想故鄉的老先生。
秦爺爺果然樂不可支,嗬嗬大笑著。
“就衝你這句話,回台灣的時候,你和舞陽一道來接我喔,拜拜!”
頌憐掛上電話,或許是“同病相憐”的心情,所以她真心喜歡起這個思鄉的老爺爺,不過,和秦舞陽一起去接他,秦舞陽會答應嗎?她如果自己要求秦舞陽,會不會讓秦舞陽看輕呢?
當她走到廚房準備喝水時,秦舞陽正巧回來了,他手上提著一大袋食物,袋子上印著「麥當勞”三個字。
“你餓了吧?”秦舞陽把漢堡、薯條、可樂一樣一樣搬出來,幾乎擺滿了整張桌子,他一麵說:“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隻好隨便買了,過來吃吧!”
單頌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看著那一大袋的麥當勞,眼淚突然嘩一下流瀉出來,秦舞陽嚇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手足無措地問:“怎麼回事?”
“你先別理我……”她低低拋下一句話,衝進浴室,抱著毛巾歇斯底裏的哭了半天。
秦舞陽知道一定有什麼事觸動了她心底的痛,他站在浴室門口看著她失控痛哭的模樣,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好玩笑地說:“不喜歡吃麥當勞也不用哭成這樣啊──”
她埋在毛巾裏的頭搖了搖,沒有說話,他隻好又說:“別哭了,我不會要你付錢的。”
她終於“噗哧”一聲笑出來,洗了洗臉,回到餐桌前坐下。
“對不起,失態了。”她羞澀的笑了笑。
“為什麼看到麥當勞會哭成這樣?”秦舞陽抬著眉,奇怪地問。
“因為……”她的聲音像在喉嚨裏卡住了似的,她清了清喉嚨,帶著些微哽咽地說:“我弟弟很喜歡吃麥當勞,可是我很少有機會買給他們吃,我們家用的每一分錢都要經過計算,吃麥當勞這種東西太浪費錢了,他們也很懂事,不像有些小孩會拚命吵著買,所以現在看到這個東西,忍不住……就想到了他們──”
秦舞陽的眼睛瞪得很大,他從小就生活得非常富裕,周遭也不曾接觸過連麥當勞都舍不得吃的人,實在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無法想像,你家真的這麼──”他思索著適當的、不去傷害到她的名詞。
“窮嗎?”她不以為意,淡淡地說。“我一個人支撐比較辛苦一點,等弟弟們長大以後,生活就會好多了。”
她骨子裏有著不被同情的驕傲,她拿起薯條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又拿起炸雞撥開來吃,開心地說:“很久沒吃了,今天吃起來真好吃!”
秦舞陽愣愣地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不好意思告訴她,那是他懶得花腦筋去想該買些什麼吃的東西,才做出的選擇,絕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吃得那麼高興,事實上,在美國上學時,他每天中午都吃這種夾肉漢堡,再不然就是冷冷的三明治,想喝個濃濃的熱湯都很難,這些西式漢堡他已經吃得煩透了。
秦舞陽帶著新奇的眼神研究著她,這是第一次,他開始有興趣研究女孩子。
“噢,對了──”她一邊吃吉士漢堡一邊說。“剛剛你爺爺打電話來找你。”
“我爺爺?”他大吃一驚。
“嗯,他打錯電話了,應該打九九一三,他卻打成九九一二,結果打到我這裏來了。”
“你的電話號碼是二三九八九九一二?”他不敢相信這種巧合。
“別那麼懷疑,我剛接到你爺爺的電話也嚇了一跳,他說他明天下午要搭飛機來台灣,要你記得去接他。”
他覷著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沒對你說些什麼吧?”
頌憐笑起來,故意誇張地說:“他說的不多,可是足夠讓我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了。”
他的臉色一沉,顯得不太高興。“我爺爺一來,這裏鐵定要天下大亂。”
“幹嘛那樣怕你爺爺,我覺得他人挺好,很風趣呀!”
“我是怕他到台灣來,找他以前的老朋友介紹女孩子給我相親,我爺爺古板得很,我最怕他這一點了。”
頌憐笑著看他,語調半帶恭維。“我看你爺爺太庸人自擾了,以你這個‘秦舞陽’後代子孫的條件,應該不需要他替你安排相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