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你連這個也知道了!”他哼了哼。

頌憐笑不可抑,愈來愈喜歡和他聊天的感覺了。

當電話鈴響,她笑著接起來,一聽見是石雄的聲音之後,所有愉快的心情全消失無蹤了。

“什麼事,石大哥?”她的聲音無精打采。

聽到頌憐的稱呼,秦舞陽靜靜不出聲,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今天晚上的客人都是從日本來的,所以前兩場由你來跳,他們沒看過敦煌舞,可能會覺得新鮮一點,也可能不會讓你太難堪。”石雄粗聲粗氣地說。

“我受傷了,今天晚上不能去──”

“受傷?”石雄打斷她,聲音驚怪地。“受什麼傷?”

“有歹徒闖進來,搶走我所有的東西──”

石雄又打斷她,驚問:“全部嗎?”

“全部。”頌憐一個字一個字說。“護照、身分證、錢,全部!”

“人呢?受了傷,該不會是被強暴了吧?”石雄直截了當。

頌憐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氣得大叫:“你真下流,反正我這兩天是沒辦法跳了,你找別人吧!”

石雄突然大聲咆哮起來。“你想賺錢就最好聽話一點,清高個什麼東西,幫你安排客人還擺什麼架子,你想再來求我,門都沒有──”

石雄摔下電話,狂吼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回蕩著。

秦舞陽依稀聽見電話裏的吼聲,注意到頌憐的眼睛漸漸變得空洞無神,表情有著深深的疲倦。

頌憐朝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聳聳肩,故作無所謂。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輕說:“我先幫你換鎖。”

頌憐默默地看著他拆舊鎖,換新鎖,她的胸口被不知何來的痛苦和悲哀充滿了,屬於她命運中的那個大洞,不知何時才能填補得了,她已淪落到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勢必會更淪落下去了!

秦舞陽換好鎖,走到她麵前,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問:“你沒有了護照,怎麼回香港呢?”

“必須找警察辦理遺失,我很怕我的護照會成為歹徒的犯罪工具。”她無助地顫抖著,覺得自己像尾曝曬在陸地上的小魚,隨時都有幹死的可能。

“我有點事情先回去,你要是有什麼困難,盡管來找我。”

頌憐抬頭望他,看見他眼中的誠懇和真摯,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輕輕垂下眼瞼,咬著唇。

秦舞陽看得出來她的自尊心很強,不太可能開口求他幫助,歎了口氣說:“我想你已經夠累了,先去睡一覺,晚上我會帶東西過來給你吃,我走了。”

頌憐點了點頭,默默看著他開門離去,寂寞的空氣逐漸將她籠罩,迷失在淒苦孤單的情緒裏,她在心中大叫著:“秦舞陽,我不希望你給我的隻是同情,我不要同情,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一點點愛我、一點點想要我,我就不必跳進那個地獄裏了呀!”

秦舞陽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撥了通電話回芝加哥找父親。

“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秦子推一聽到他的要求,驚詫不已。

“我有急用,爸,你別多問了。”

“怎麼能不問?”秦子推大叫著。“五萬美金不是小數目,合台幣將近一百五十萬哪,你老實說,到底想幹什麼?買車?買房子?”

“都不是,幫一個人的忙。”他含糊地說。

“幫什麼人的忙,說清楚一點,什麼忙要花上一百五十萬來幫?”

“我再不幫她,那個人這輩子肯定完了,反正隻是我年薪的十分之一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就當我買部車好了。”他避重就輕。

“嘩──說話的口氣這麼闊,那個人和你是什麼樣的交情,能讓你動用一百多萬來幫他度過難關?”秦子推驚疑地說。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和她之間的關係,就算是普通朋友吧……”他喃喃自語著。

“真了不得的普通朋友,是不是女孩子?”

秦舞陽笑出聲,坦承不諱。“不愧是老爸,觀察力太敏銳了。”

“你愛上她了嗎?”秦子推一針見血地問。

“我不知道。”他不曾深思過這個問題,不過,自從知道她頗為悲慘的遭遇時,他的確不再對她存有偏見了。

“那麼,是她愛上你嘍?”秦子推又問。

“我也不知道,爸──別問這種問題了,不管我愛不愛她,或是她愛不愛我,她的忙我是幫定了,一個和舞雲同年齡的女孩子,身上就背負著沉重的經濟壓力,實在很可憐。”

“你既然這麼堅持,我也無話可說了,但願你的一百多萬不會白花,你爺爺後天就會到了,他一定很高興聽到這個好消息,你自己好好應付啊!”秦子推半帶開玩笑。

“我才二十二歲,想這些都太早了。”秦舞陽忍不住大歎一聲,問:“爸,芝加哥現在幾點?”

“已經半夜十二點了,明天早上再幫你彙錢過去,我現在要去睡了,接到爺爺之後再打電話給我。”

秦舞陽掛上電話,錢是不成問題了,但,他該怎麼把錢拿給單頌憐呢?直接把現金拿給她嗎?以她的個性大概不會接受,說不定會認為自己拿錢羞辱她。

怎麼樣才能讓頌憐大大方方把錢收下,又不會有欠他人情的顧慮,是目前最大的難題了。

他抱著頭,認真的、苦苦的思索起來,在客廳轉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好方法,索性打開電視消磨時間,當他無意之間看到了一段電影情節時,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立刻付諸行動。

他撥了單頌憐那個隻和他差一號的電話號碼,聽她喂了一聲,立刻壓低聲音,開始用一連串的英文對她說:

“Hello,Goodafternoon,Ihaveseenyourgreatshowatthatday,great!……to

astripteaseshow?”

頌憐好半天沒說話,秦舞陽覺得奇怪,她在香港長大,應該聽得懂英文才對,難道是聽不懂他說這些話的意思嗎?他立刻換上英文腔極濃厚的國語,假裝很吃力地說──

“你.好,我.是.美.國.人,前.天,看.過.你.跳.的.舞.很.棒,我.想.請.你.再.跳.一.次,隻.為.我.一.個.人,我.付.錢,十.萬,OK?”

他聽見頌憐怞氣的聲音,不相信地問他:“隻跳舞,不脫衣服,十萬?”

“Yes!OK?”

“騙人,怎麼可能的事,這種看法到繁花酒店可以看上……五十場那,你是傻瓜嗎?別拿我尋開心了!”頌憐完全不相信。

秦舞陽差點笑出來,如果頌憐知道他打算在支票上多加一個零時,豈不是會嚇昏過去。不過,她說的沒錯,如果世上真有這種人,除非別有用心,否則就真的是傻瓜了。

他清了清喉嚨,立刻改口:“不對.不對,我.要看.中國.的脫.衣.舞,中.國.的.十.萬,我.有.錢!”

頌憐沉吟了一會兒,慢慢地問:“跳完就給嗎?”

“Yes!”

“現金嗎?”

“No!Check!”

“不上床喔──”

“OK!”他的心跳了跳。

頌憐沉默了很久,才說:“好,成交了,到哪裏?”

聽頌憐答應了交易,他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失望,仍然裝出高興的聲音說:“凱.悅.飯.店.明.天.晚.上,八.點,問.櫃.台,傑.克.住.哪.間.房,OK?拜拜!”

“拜拜!”

秦舞陽立刻掛上電話,本來還很擔心頌憐會不會發現是他,不過,她不曾聽他說過英文,也不曾在電話中聽過他的聲音,所以,被發現的可能性應該不會太大。

他這輩子,不曾以金錢衝量過任何事情,不論窮、富、貴、賤,他都不曾刻意留心比較其中的差別,永遠在乎的隻是如何追逐自己的理想,把自己超脫在現實世界以外。

直到遇見頌憐,才發現能救她全家的一筆錢,對他而言竟然隻是輕輕鬆鬆的付出,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個比頌憐遭遇更慘的人呢?

他想起芝加哥家中的那個價值百萬美金的鑲玉屏風,賣掉以後,能救多少個單頌憐?

他抓起球,慢慢走向籃球場,開始認真思索這種現實生活中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