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腦子裏突然浮現那一日婆母和公爹一道歸來時的場景,時隔多年,陰影重現,整個人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
也是這樣一個初秋。
入夜,她點了一盞油燈,怕外邊的風吹散,還特意罩了一層紙兜,懸在門口大柳樹的枝丫上。
等了許久,村裏下燈的鑼都敲了三道,才終於等到門口的動靜。
她匆匆安撫了丈夫,去院子裏迎人,迎麵撞上寒著臉進門的公爹。.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是頭一次見公爹麵上出現那般可怖的神情,一時被唬在原地,連請禮的話沒忘了說。
人進了屋子,阮氏站在風裏好一會兒才敢動,她長出一口氣,剛邁出一步,門口又拖著步子進來一個人。
是婆母。
一瘸一拐、衣衫發髻淩亂不堪的模樣。
婆母的聲氣很弱,看她在等著,叮囑要記得把外邊的油燈拿回來,而後蹣跚著回了正屋。
阮氏嚇壞了,她心裏亂成一團,直覺出事了,卻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輾轉忐忑一夜,剛有昏沉睡意,就被外邊婆母尖銳的哭喊聲嚇醒了。
豐收比她先醒,一聽外邊是娘的聲音,無論阮氏如何安撫都不聽,非要出院子去。
阮氏堅持不住,半拉半就出了屋子,入眼一幕,人便癱軟下去。
婆母還是昨日那身衣衫,甚至都不及收拾,此時跪趴著,嘴邊泛血沫子,抱住公爹的腿,哀求他別出門。
而公爹就像是被厲鬼上身一般,麵容猙獰,手拳盡用捶打著婆母,更因為豐收上前阻攔,一怒之下,從旁拽了扁擔開始抽打。
阮氏往床對向的地方挪了挪,指著上麵那一灘人,又恨又怕,“二娘,就是他,是他要了婆母的命。”
“婆母知道那什麼神仙膏是要命的毒藥,想著公爹陷得不深,讓他戒了。沒成想隻挨了一頓打,肺葉子被打戳,連一夜都沒熬住,就撒手沒了。”
她每說一句,就要急喘一口氣,眉峰緊鎖,仿佛那場人災就發生在眼前。
秦巧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約,在外太久,心腸硬了,竟連一顆淚都沒有。
好半晌,她問:“娘是幾年前沒的?”
阮氏:“三年。”
那也就是說,她爹已經成癮三年。
秦巧又問:“你和我哥哥靠什麼過活?”
阮氏頓住,不願意說實情。
可她眼神打轉,溜在傻兮兮的丈夫身上,又落在秦巧一直不離身的那個小包袱上麵。
“沒...沒有多少。婆母去前,偷偷給了我些。”
她提高嗓音解釋道:“可這些年,養著我們三個,公爹也總是盤剝,早就花光了。不信你看看這院子,光禿禿的,都是沒的法子,隻能變賣些值錢的,換點陳年米糊飽肚子。”
清貧是做不得假的。
秦巧方才邊聽,已經打量過家中小院。
荊門破戶,黃泥糊牆,東南西北四向小門屋子,西邊黑乎乎的,隱約有煙氣繚繞,大約就是灶房。
桌椅板凳,樣樣不足,一巴掌就能數過。
這不是她要回的家。
娘死了,爹廢了,哥哥也成了癡傻人。
僅剩的嫂子...又是個什麼人呢?
秦巧移開木凳,招手示意阮氏出來。
阮氏不敢拖遝,心說這小姑子不愧是從外邊闖過的人呢,這架勢怕是厲害貨色,瞧著是要在家常住。
這是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