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邈起了個大早。
宋愛兒揉著眼睛正要繼續睡呢,他就把一盤煎蛋放到她麵前。煎蛋的香氣從鼻下不斷地探入,她不願睜眼,把自己裹在柔軟的絲被裏,像一隻幼小的蠶蛹似的。王邈看著她一點一點地慢慢挪動,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捏了一把她的臉。這下宋愛兒是真醒了,她聞見了他身上Tiffany男用香水的味道。
她一睜眼,那張清爽的臉就映入了眼簾。他穿牛仔褲,寬大的休閑衫,坐在她的床邊,慢慢地叉起煎得嫩嫩的荷包蛋自己吃了起來,“五分鍾,快把自己拾掇拾掇。”
宋愛兒知道他是片刻也不等人的性格,一下子睡意全無地坐起身。她漱口時他已吃完了早點,倚在門邊,叩門聲如擂鼓,“宋愛兒。”
宋愛兒來不及打扮,隻好素麵朝天地出來,長發紮成了短短的麻花辮,搭在肩前。她這樣子讓王邈微微一怔,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腦袋,五指最終在半空中蜷成一個僵硬的姿勢,順勢落在她的肩頭。
半個小時後,坐在寬敞明亮的半露天餐廳吃完早飯的她終於從懵懂中清醒,望了一眼外頭,大片大片遼闊的綠,天是蔚藍的,不遠處還有湖泊。這裏不是什麼已開發的生態公園,而是真實的王邈的家。
現在,這個家的主人就在自己身旁站著呢。
王邈這人架子大,脾氣也是一陣一陣的。可是和他接觸久了,宋愛兒漸漸就忘了起初的那些不好,越來越惦記著他的好。
她慢吞吞地吃完飯,王邈早等得不耐煩了,勉強按下脾氣,那和顏悅色裝得十分敷衍。宋愛兒很是識相,擦擦嘴起身,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聲音柔柔軟軟的:“一大早把人家叫起來,還不快帶我去見識見識?”
她挽著他繞過了大房子。大房子後麵有一個寬敞的木質露台,沿著樓梯往下走是草地,坐在餐桌上可以直接看到後院。
宋愛兒知道這一片不光住了一戶人家,想找找王家左右的鄰居。可是草地一望無際,似乎怎麼也看不到盡頭。遠處的湖泊安靜地倒映著五顏六色的樹木,仿佛童話中的靜謐之境。王邈看出她想找界線,於是領她上了露台。坐在露台上是見不到後麵的界線的,左手邊很遠是一排鬆樹,王邈告訴她,那裏勉強可以算是和左邊鄰居的分界線。
後來宋愛兒才知道,左邊的那位鄰居就是王邈自己。
兩人正說著話,一隻大狗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躥出來。
宋愛兒險些嚇了一跳,這隻狗太大,簡直有些像坐騎了。那狗見了王邈,立即乖乖地耷拉下耳朵,嘴裏一邊哈著氣,無比柔順地躺在他們的腳下。遠遠地,馴狗員走了過來。王邈摸了摸大狗的頭,問那人一些諸如吃飯飲水般無關緊要的問題。那人一一回答,神色恭敬,王邈問得認真,聽得也十分仔細。那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個合格的奶爸。
於是等那人牽著大狗走後,宋愛兒笑他:“你這哪是養狗啊,王少爺?你這是在奶孩子。”
王邈也笑:“Louis很小就在這兒了。那時我姐還抱著小奶瓶喂……”他說著,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宋愛兒察言觀色,轉移開話題:“這裏除了草地和湖泊,是不是還有些其他的?我見到drive way上還有其他運送小車進來。”
王邈站起身:“帶你去看看蔬菜園吧。”
兩天後宋愛兒終於對這個環境有了一定的熟悉。跑馬場,私人高爾夫場,樹林和湖泊……還有王少爺最愛去的狗舍。王邈在這個環境裏幾乎是怡然自得的,他像一個態度大方的主人,向卑微的客人展示著自己擁有的一切。
一次晚餐時,宋愛兒假裝漫不經心的模樣問他:“這裏一共有多大呢?”
王邈正切著盤裏的牛排,一刀刀割得既精細又緩慢,一邊切,他一邊說出了一個數據。
宋愛兒並不是除了自拍對什麼都一無所知的女孩,她在心底飛快地轉換了個數字,眼皮跳了跳。嗯,一百英畝,是很多人一輩子也無法想象的事了。
王邈教她打球時,她趁機又向他提出了那件在心裏盤算了許久的事:“回去後,會所就開始運營了吧?”
王邈一邊給她示範,還得分神聽她殷殷的追問,臉上的神情漸漸有些不耐煩。宋愛兒見他這樣,識相地閉嘴不提。
她會打高爾夫,隻是動作生澀,要領卻基本熟識。王邈因此有點意外:“從前打過?”
宋愛兒掂著自己的杆子,搖搖頭:“我隻看別人訓練過。”
王邈站在一旁看她發了幾杆球,興致盎然:“不錯啊,孺子可教。”
他很少說這樣文縐縐的話,她也聽得笑了:“現在拜師還來得及嗎?”
王邈攬住她的腰,在她飽滿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來得及。”
他教人是另一番姿態,全神貫注,神色平和中帶一點正經。宋愛兒盯著他的臉出了神,想,從前在國外念書時的王邈是不是也這番模樣?他那麼嬌氣的人,自己煮飯,自己料理生活,還能拿一個國外大學的學位,一定是非常努力才能做到旁人眼中的“輕而易舉”。王邈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怔,勾了勾唇角:“才發現少爺我長得帥啊?”
宋愛兒沒傻到把這話當情語聽,順坡下驢:“是啊,王少爺,你這怎麼長的,眉毛眼睛是越看越有味。”
王邈樂了:“甭拍馬屁,拍了也不能把這高爾夫球場送你。”能名正言順地擁有這裏的一切的女人隻有一個,王邈未來的妻子。
宋愛兒當然沒敢指望:“我哪能盼那個啊,我要一個會所的酒水還要不來呢。”
話尾不知不覺還是繞到了這上頭。王邈看著陽光下她漂亮極了的笑容,無動於衷:“找不自在是不是?”把杆隨地一扔,他坐到遮陽棚下,拍了拍旁邊的椅子,“坐。我說,宋愛兒,你盤算這個有多久了?”
宋愛兒笑著露出一口整齊糯白的牙齒,乖巧中透著絲絲膽怯,“生氣了?”頓了頓,“是我不好,出來玩還談這個,掃了你的興。”
王邈不接她的話,隻是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坐吧。坐下咱們倆好好聊聊。”
宋愛兒硬著頭皮坐下,側臉去覷王邈的反應。王邈連眉毛也沒挑一下,是一副真要好好說幾句話的樣子。他的反應越是平靜,她的心就跳得越厲害。
“宋愛兒。”他終於緩緩地、悠悠地開了口,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知道我煩什麼嗎?”
她不說話,等著他一字一句告訴她。這是聖旨,也是耳提麵命。他說了下去:“我生平最煩身旁人的算計。”
他站起身,她也跟著站起身。他隨手指了指近處的高爾夫球場和遠處的湖光山色:“一百英畝的私宅對我們家來說不算什麼,拍賣場上的名畫對我們家來說也不算什麼……至於你那些手袋鞋衣,更是不值一提。我缺的東西,你永遠也給不了。所以有些事,不要妄想。就這麼處著挺好,哄得我高興了,不比陪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強?”
他的話像一個接一個的巴掌,赤裸裸地打在她的臉上。宋愛兒覺得臉頰發燙,燙得有了些許疼。連她自己也驚訝,原來這麼厚的臉皮,也會覺得臉紅,也會覺得難為情。
她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有些無措:“知道了。”
午後的那場風波就像一粒最微不足道的塵埃,悄然無聲地被埋在了流淌的時間裏。到了晚餐後,兩人又膩歪了起來。他們躺在木質露台上,看露天電影。
四周有青草的芬芳,夜露的香氣,月亮悠悠地掛在空中,蟲鳴聲聲時遠時近。他給她放了一部很老的電影,1974年的《鴿子號》,十六歲的美國青年羅賓獨自駕駛鴿子號環遊世界一周,在船上陪伴他的隻有一隻貓。羅賓中途邂逅十九歲的女友佩蒂,沿途遙遙追隨,直至壯舉完成。最後兩人見了麵,一個在船上,一個在岸上。等不及船靠岸,跳下海就擁抱在了一起。
宋愛兒屏息,看得很認真。
她認真地盯著屏幕時,眼睛總是睜得很大,帶著一點小姑娘的天真,連王邈親自剝好水果送到嘴邊也不知道。他伸手喂她水果,她就咬下銜住。王邈剝完最後一瓣橘子,她習慣性去咬,一不小心就含住他的手指。她的舌尖軟軟地勾纏上他的手指,王邈的氣息變得有點沉重,俯身便吻了下去。
他擋住了屏幕,所以宋愛兒猛然回過神來。鋪天蓋地都是激烈的吻。王邈的雙手捧住她的臉,手指撩開她耳邊的發,和中午時那個一臉不耐煩的模樣截然不同。
吻完她,他又若無其事地躺回自己的座椅上,隻剩下麵紅喘氣的她。
宋愛兒花了十幾秒飛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輕輕說了一聲:“你打斷我看電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