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你有點怪……”

碧綠翡翠般的眼睛彎了起來,成為兩池清澈的泉,大卷的黑發在風裏淩亂地飛舞著,而那個笑容的溫度卻如此真實,“貞德,女孩子要接受別人的好意才會可愛哦。別亂想,騎我的馬回去。晚上似乎要下雨,記得多蓋床被子。”

“你好像占星師呢。”她翻身跳上雷蒙的馬,因為稔熟的關係,馬兒乖乖地任由貞德騎上去。她回頭笑笑,“真的呢,上次你說要下雨的時候,也真的下了。你怎麼知道會不會下雨呢?”

“因為……”頓了一下,雷蒙微笑衝她揮手道別,“我是個魔法師,你說過的嘛。”

目送女孩的身影在風裏漸漸消失,他鬆了口氣般地放下手,望了望天上凝聚成團的雲,“雨夜,是離別的季節啊……”

“大人!”卡拉爾激動地握緊雙拳,“您、您為何阻止我告訴貞德小姐!陛、陛下傳來的那個是什麼命令啊!讓您帶一千人馬立即出發去巴黎,這哪裏是去打仗,不是送死嗎?”

“卡拉爾,軍人要服從命令。還有,”他警告性十足地回眸瞪向周邊,“誰也不許把這件事告訴貞德!”

“我不要!”卡拉爾義憤填膺,“是巴黎!是巴黎呀!你帶那麼少的人隻會死的!如果由貞德大人出麵阻止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挽回啊!老大!你聽我說……”

話未完,雷蒙忽地出拳擊上他的腹部,準確有效的一擊令卡拉爾“唔”的一聲暈倒在地。

“把卡拉爾看起來,我出發後再放他出來,”冷厲地向身邊下令,他看了眼士兵們擔憂的表情,歎了口氣,“你們其餘的人也聽著,誰也不許去告訴貞德,你們並不希望貞德大人也出事吧?”

他太了解她了,如果讓她知道的話,她一定不會放他獨行的。但是送死這種事呢,真的是一個人就夠了。

沙沙的雨聲和著在風中狂舞的樹枝不斷叩擊窗欞,透過淺色的窗簾,化身為張牙舞爪的黑影,猶如暗夜中潛伏著的魑魅魍魎。

輾轉反側,怎樣也睡不安穩。仿佛將有事情發生般的,直覺心慌意亂。

她轉個身,把臉埋在枕頭下麵,而心髒宛若被一隻無形的手握緊,任意肆虐,帶來陣陣緊縮的痛感。

“唔……好難受……”被翻滾的思想折騰得終於認輸,她呻吟一聲,幹脆爬了起來,懊惱地擁著棉被坐在床上。睜著茫然的大眼透過床邊的垂幔,怔怔地望向對麵牆上的窗。

手腳並用地摸索到床邊,光著腳板踏在冰冷的地麵上,涼意侵入剛離開溫暖被窩的身體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奇怪的是,適才那種惡心頭暈的感覺反而好了很多。

忖疑地皺著眉,等雙眼能夠適應眼前的黑暗,便慢慢地走到櫃子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將身體蜷縮在藤椅中,捧著透明的杯子,小口啜飲著,讓思緒緩緩沉澱。

諾大的宮室一片岑寂,隻有窗外的雨聲沙沙,反反複複如有節奏的韻律。

驀地,窗外一片大亮,是閃電劃過,驟然的白光伴隨著緊接而來的雷聲轟鳴。被驚蟄的雷鳴一嚇,杯子嘩然脫手,在清脆的落地聲中,她忽然想到了糾纏全身的莫名違和感何來。

“雷……蒙?”

對了,今天傍晚見到雷蒙後她就一直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對勁。雖然他平常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但卻很注意進退的分寸尺度,會輕輕地擁抱她,稱讚她留長發比較好看,這種事,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啊。最後望著她帶出淡淡依戀的眼神,像是在告別一般。但,為何會這樣呢……

想不出絲毫的理由,會不會是自己又在胡思亂想,太在意雷蒙了?但心跳怦怦如擂,又像在急切地昭示她,她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好怪……身子發冷又發燙,將要發生什麼事的感覺強烈到讓她幾乎馬上就要衝出去。

而阻止她這樣做的不是窗外的雨和她的理智,而是另一人的輕盈細微的呼吸聲。

在這間屋內,在她所沒有察覺的時刻,何時,進入了另一個人?

電光火石中思緒千回百轉,為何她竟會沒有發覺?是借適才雷聲轟鳴的機會進入的嗎?她屏住呼吸,椅背很寬,從後麵很難發現她坐在上麵,她輕悄悄地調過頭,位置和光線的緣故令她能借由窗外的微光窺到一抹模糊的人影。

黑影修長矯健,似是個年輕男子,正向床的方向摸索前進。立於床頭,他停下腳步,麻利地自腿上抽出一柄一尺見長約兩指寬的銀亮匕首。

冷汗涔涔冒起,她忽覺毛骨悚然。在王宮內的位置,竟然出現了欲置她於死地的暗殺者!雖然早就醒悟到她的確招到不少人的妒恨,但這麼明顯地發生在眼前的真實獵殺還是讓她感覺心悸。

她緩緩彎腰,動作輕巧地撿起杯子的碎片,持在手中。

黑影分開垂幔,向枕頭一劍刺下的同時。貞德的動作快疾如飛,如山貓般靈巧地自椅上跳起,躍上黑影的背,將手中的碎片劃向對方的頸部。

一劍刺入,卻是空空軟軟的無力感。黑影猛地醒悟刺中的隻是枕頭,身後疾風忽起,他心思翻轉,躲閃不及,索性反手接住對方的兵器。

玻璃刺入手指帶來的痛感反而讓他笑了起來,“隻是這樣嗎?”

握住玻璃碎片的手向上一翻反扣住貞德的手,側身抬腿,一腳踢飛貞德。在貞德還來不及起身的時候,便更快一步地壓上去,流滿鮮血的手已將玻璃抵住了貞德的喉嚨。

“真意外。天使,你的身手也不錯嘛。可是呢,那些東西和我比的話,差得太遠了啊……”

仿佛真的是在惋惜什麼的口氣,配著冰冷的眸光,令貞德倒抽了一口氣。這個人是……

“其實,我和你並沒有深仇大恨,隻不過,你活著的話,會讓我覺得很麻煩。而且,你知道嗎?”他壓低身體,輕飄流曳的額發灑落在貞德的臉上,和夜色一樣的冰冷,“我非常非常地討厭你……”

“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的。等你回到天上,再向神告我的狀吧。不過我早就生活在地獄裏了,恐怕你的神也奈我不得。嗬嗬……”他捂住貞德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左手高高抬起,在黑暗中閃光的玻璃就要落下!

“啊!”猛然發出慘叫的卻是他自己,尖銳的東西刺穿他的肩,他狼狽地回頭望去。

“來人——”貞德借機會爬起身衝到門邊大聲喊了起來。

“用你自己帶的兵器傷了你真是不好意思啊。”突然出現在暗殺者身後的人手中所握的正是暗殺者刺在枕頭上的鋒利短劍。

“哼……”捂住肩上傷口,黑影身形剛動,便被後來的人無情地踩上去,不知是故意還是成心,正好踏在他受傷的地方。

“縱然你是功夫高手,如果不想肩膀碎裂的話還是老實些好。我這個人功夫很差,但是力量卻很大,想從貴公子變成殘障人士的話你就盡管動吧。”

“貞德大人!出了什麼事?”

宮內的巡邏衛隊業已聞聲而至,瞬間,屋內被他們擎舉的燈火照耀得如同白晝。

待看清屋內的情形,這幫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有人試圖暗殺我,”貞德冷慎地解釋,“幸好卡拉爾救了我。”

“所以才說你會後悔的。”貞德一邊活動著被壓製而扭傷的手腕一邊向被壓住的黑影說,剛才被他壓倒的瞬間,她就看到卡拉爾從窗子內翻進來了。

“哎呀,誰想到天使小姐屋裏竟會出現別的男人呢。”被踩住的黑影竟然毫不慌亂,反而俏皮地對她眨眨眼睛。

“請您解釋一下,”巡邏隊長神色複雜地望著已經放棄抵抗的刺客,“為什麼您會在這裏?如果不能有合理的解釋,即使是您,我也隻好將你先扣下了。賽瑞雅大人。”

“解釋?嗬嗬……”賽瑞雅拂了拂淩亂掉的發絲,優雅地抬起下頜,“我出現在女人的房間裏需要解釋嗎?”

“帶著凶器就不一樣了吧!我親眼目擊,他想行刺貞德大人!”卡拉爾厲聲指責。

“哼……”賽瑞雅冷峻地瞟了卡拉爾一眼,挑起眉毛,邪氣地一笑,“那你呢?三更半夜跑到貞德大人這裏想做什麼?”

“是我讓卡拉爾來的,要處理些較為隱秘的公事。”貞德出言給卡拉爾解圍。

“哈,聖天使大人,三更半夜找男人來處理公事?”曖昧地笑笑,賽瑞雅托起臉,轉向巡邏隊長,“喏,兩個情夫碰麵,難免要打架嘍。”

“你少胡說八道!”卡拉爾恨賽瑞雅恨得要死。就是這個家夥傳給雷蒙大人的那種命令,誰知道是不是他挑唆陛下下達的。

“賽瑞雅大人,不管怎麼說,你持劍出現在宮內……都是不合規矩的,”巡邏隊長命人綁住他,隨即向他欠身行禮,“請體諒我的職責。您有什麼話,明早和陛下解釋吧。”

賽瑞雅是政要大臣,小小的衛兵當然不敢惹他,但貞德大人卻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呢。雙方都不想得罪的巡邏隊長,隻好下令先關住賽瑞雅,明早交由陛下來處置。

“貞德大人,要我傳您的親衛隊來保護您嗎?”出門前一刻,隊長回頭詢問貞德。

“不必了。有卡拉爾在就行了。”

待一切重歸寂靜,貞德按了按胸,力圖壓製住急促的心跳,整個人虛脫般地坐在藤椅中,才想起問卡拉爾,“幸好你來得巧。不過,你怎麼會這麼晚來找我呢?”

卡拉爾突地跪倒在地,將貞德嚇得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你、你……”即使賽瑞雅要殺她,也不比這來得更驚嚇了。

“貞德大人!請你救救雷蒙大人吧!”卡拉爾雙手按地,重重地向貞德一叩。

“雷……蒙?”再度陷入猛烈的不安,她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長鏈。

空曠的白色殿堂,是查理的書房。橫臥在邊角為弧線構造的紫檀木案幾旁,披著銀色長袍的青年以肘撐頰,長長的淺金色頭發還未曾梳理,略嫌淩亂地隨意披散著,有幾綹自額前垂落,正好遮擋住他冰冷恚怒的表情。

延綿屋內的紅色地毯上跪著剛剛被鬆開繩索正在活動手腕的青年,他飛快地掃了眼聽完士兵們稟報的話後就一言不發的查理,又低下頭去。

“賽瑞雅!”揮手讓所有人全部退下之後,查理才抬起頭,用幾乎是從牙縫中迸發出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叫出跪在地上的人的名字。

“賽瑞雅在。謹從您的吩咐。”賽瑞雅抬起尖尖的下頜。

“聽從吩咐?”像聽到笑話般的,查理冷笑,“你何時聽從過我的命令?我明明再三警告過你,你卻任性如昔,刺殺貞德?恐怕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想到昨夜,貞德差點死在賽瑞雅手中,深邃的藍瞳不禁迸發出兩道足以凍結人心的寒光,肩膀在發顫,因恐懼、因氣憤,他終於怒不可遏地在案幾上一拍,霍然站起身,銀色的衣擺和身後的長發旋轉成華麗的回旋,他厲聲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麼!”

“是啊,您知道一切呢。”跪在地上的人咬住薄薄的唇,“可是,您知道賽瑞雅這樣做的理由嗎?”

“我不想知道你那見鬼的理由。”

有意回避賽瑞雅目光般的,他調過頭,“別以為我不會對你怎樣,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自己不知檢點的話,沒有人救得了你。”

“哈,您是說您為了貞德可以毫不眨眼地處死賽瑞雅?”賽瑞雅臉龐浮起一個慘淡的笑容。

“放心好了,”查理揚眉道,“你的家族勢力龐大,盤根錯節,和王室又有姻親,即便你刺殺的是我,都很難把你處死。”

停頓了一下,他揚起嘴角,微笑補充:“隻不過呢,要殺一個人的話,有很多種方法。賽瑞雅,你不會有興趣一一嚐試的。”

“……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啊,真是讓我懷疑坐在那裏的是我們法蘭西高貴純真的陛下。”拍了拍膝蓋,賽瑞雅索性站了起來,“為了貞德您甚至不惜和我撕破臉,看來我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

“決定?”

“對。”賽瑞雅哼了一聲,“正如您所說,殺人的方法很多。若是賽瑞雅一定要貞德死,恐怕您也難以保護周全。”查理聞言變色,幽冷的眸光摻雜著令人費解的情緒,“殺了貞德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當然沒好處,但是對陛下您卻有很多好處。賽瑞雅不能允許有人影響您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你可真是個忠臣啊。”玩味地笑了一聲,他輕藐地掃視著麵前的青年,“我們來商量一下如何,你承諾以後不與貞德為敵,我可以不計較你過往的行為。”

“隻要是您的願望,即使是天上的星星,賽瑞雅也會將它射下來,但真是抱歉,惟有這件事情,賽瑞雅恕難從命。”“你太放肆了!”被對方的語氣激怒,查理衣袖一掃,將滿案的書拂落在地。

地毯消去所有的聲音,但賽瑞雅心中如被重物擊中的疼痛卻清晰可聞,嘴唇已經咬破了,鮮紅的血滴落衣擺,他神情複雜地凝視著查理,攥緊自己的雙手,力圖平靜情緒。

“陛下,你冷靜一點。不是賽瑞雅猖狂,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您!貞德對您的影響已經到了讓您做出對自己不利舉動的地步了!為了她,或說為了您心中的那份感情,您不惜自毀長城。若是您的理智還能占上風,我也不會這麼做,可是您連自己都把持不住了。為了一點嫉妒之心,您讓傑金斯去巴黎,憑著賽瑞雅對您的了解,我知道那本來是您想扶持的人才不是嗎?可是就隻是為了一個女人,您寧肯折將铩羽!以前的您絕不會做出如此不智的行為,你看不到自己的改變,我也看不到了嗎?”

被賽瑞雅的話深中肯綮,查理惱羞成怒,“我要做什麼,我樂意變成什麼都和你沒有關係!”

披上銀色的盔甲,熟悉的戰爭的氣味便湧至眉睫。她抬頭,向被陽光染成橘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氣,一揮手,整備好的軍隊便依次魚貫而去。而她落在最後,猶自環顧空蕩下來廣闊的練兵場。靜默的眼包容著複雜的心緒,然後,決絕地回首,揚起手中的長鞭。

“貞德!”

急切的聲音即使失去了往日的鎮靜,她也依然能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眼中竄起一片熱辣,她徐徐回身,任淚水縱橫的臉與那擁有絕代風華的男子,遙遙相對。

就是麵前這如天使般美麗的男子,下了那樣殘酷的命令。

他欺騙了自己,假裝同意她的提議,卻暗中叫雷蒙連夜出發去攻巴黎。隻給他一千人馬,即便雷蒙很強很厲害,也絕無半點取勝的可能。查理不是笨蛋,她和他一起打過奧爾良戰役,她明白他其實有多聰明。

“貞德!你這是幹什麼?”

他竟然還質問自己?她微抽一口冷氣,想要開口,喉頭卻先湧起一陣哽咽。

“貞德?”

在他再次出言催問後,她隻是倔強地咬住唇,揚起小小的臉,“陛下,貞德要出發去巴黎了。”

“什麼?”

像是要確認自己聽錯了般,他蹙起原本光滑的眉尖,詫異地望向一身盔甲的少女,不安、驚懼、喘息,隨之而來,茫然的眼和茫然的心,都懸係著那白馬銀鞍之上的少女。

“你聽到了,我要去巴黎!”她放慢了說話的語速,“陛下,我要追上雷蒙,然後一起攻克巴黎。”

“我不允許!”他猛地醒悟到雷蒙的事被貞德知道了,急怒交加地向她喊道:“我不許你去!”雷蒙、雷蒙、雷蒙!他就那樣重要嗎?比自己還重要嗎?為了那個男人,她竟然想私自率軍去救他?

“你答應過的!答應過我去巴黎的事!”她的手緊了起來,細眉下的眼睜得更大了。

“沒錯,我答應過。可是,不是現在!我有我的計劃!你不聽我的話了嗎?”他忍不住加大了音量。

強烈的悲哀湧至心底,迫使她露出哀傷的神色,“若是我不聽你的話,你會將我怎樣呢?貞德怎麼可能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呢?我依從自己的判斷所作的決定,即是你認定的錯誤嗎?”

“你的思想你的感情就是讓你背著我偷偷挪用軍隊去救雷蒙嗎?”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刻來不及整理的混亂心緒。怎麼會這樣,他擔心她,想見她,四處尋找她,而她卻在準備離開他,為了另一個男人……心由最火熱處低至冰點的急速令他無法承受。

“不!”她用力反駁,“我不隻是為了去救雷蒙!也沒有故意要背著你,更別說是偷偷挪用軍隊,這是我身為法國軍隊最高指揮官為了法國而作出的判斷與決定!”

“法國?”他不可置信地微張著唇瓣,愕然地望著她。為何麵前的少女忽然讓他感覺陌生得近乎戰栗。

“貞德!你不會忘記你是為了我才來到這裏的吧!你說過,你想變強隻是因為我,你、你難道不是為了與我相守才來到這裏嗎?”站在暗夜街道中捧著手帕哭泣著說絕不要離開他的少女,仿佛是在昨天才發生的事。

“查理,對不起。”望著那突然顯得惶然無助的他,她的淚滾滾地湧了下來,從沒有見他這樣子過,他是那麼冷漠的人,總是一副遊刃有餘深不可測的樣子,為何在這個時候,用孩子般惶惶的眼,看著自己。

“貞德,我不要聽你說什麼對不起!”他忽然縱下馬背,衝到她的麵前,眼淚不可抑製地流下,他一把握住貞德的手。

“你聽好,”抓緊少女的手掌,他猛地抬起頭,“如果你敢在此刻揮開我的手,我一定不會原諒你!”流著眼淚貼近她的臉,咬牙切齒近乎猙獰實為哀傷乞求地警告,“你的理由我不要聽,你現在說過的話,所做的行為,我也可以當做沒有聽過沒有見過。隻要此刻你留下來,我便相信你愛我。若是你選擇離我而去,我便恨你到千生萬世,絕對不會原諒你!貞德——”他近乎淒厲地喊出她的名字。

而回答他的是少女不可抑製的眼淚,以及手指輕輕地一點點地抽離他掌心時所發出的足以震撼蒼宇的聲響。

“對不起,”少女含淚回答,“我愛你,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即使將生命交付給你,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你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早在很久之前,或許第一眼見麵的時候,你就是了!隻不過,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是超越生命而存在的!比陽光更炙熱,比狂風更猛烈!讓血液流竄沸騰讓心髒狂跳不止——這些東西主宰著我讓我無法緊握住你的手臂!對不起!”

這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這不是他所期盼的結局,他張著空洞的眼望向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苦澀漾滿心口,緊緊咬著牙關,他不能開口講話……

“你曾經問過我,你愛法國嗎?現在我回答你:我愛!我愛法國!”

他抬眼,少女英姿凜凜地坐在馬上,昂著頭,縱然布滿淚水,也依然那樣美麗,披肩的卷發在直射而下的陽光照耀中發出明燦燦的光輝,讓他的眼不覺眯了起來。

麵前的少女又是誰?是那個單純地在夜裏捧著手帕哭泣的少女嗎?

不,那個少女在那晚便已經消失了,這裏的貞德,是他打造出的貞德,夢想著可以與他一起比翼的女人,卻原來在長出翅膀之後便選擇揮開他的手……

“不管是一天,一年,一世,生生世世,貞德都想和你在一起!在那之前,讓我們先把英國人趕走好不好?查理!請你等著我!貞德並不是要離開你!請你明白!”

不,他不明白……

他像用看陌生人般的眼神冰冷地望向少女。

空氣被揚起的長鞭撕裂,渾身白如皓雪的馬兒帶走了黃金天使,抑或是天使選擇離他而去。他沒有阻攔,他隻是漠然地看著她的離去,看著那小小的背影。

四周如此空空蕩蕩,這便是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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