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切齒地衝到花廳門口,看著那邊被甩板子的孔小樹,憤恨地咬緊牙。
她不過隻是在王爺麵前甩了孔小樹一巴掌就要讓家族沒落,孔小樹給她這兩拳又怎麼算?隻是三十板子就想讓她消氣?就想讓她覺得這些事王爺處理得很公正嗎?
王爺既然不能為她做主,那麼就別怪她有一天抓到孔小樹痛腳,連帶今天這筆帳十倍奉還!
回到書房的蕭雨霖是什麼心情都沒有了,一想到那個笨蛋孔小樹那點倔脾氣就覺得胃痛。
對著他說句求饒的話他會死嗎?偏偏自己還想給他一條後路的想法是更可笑了!他幹嘛為了一個連自己性命都不愛惜的笨蛋大動肝火?孔小樹不過一個雜役,死就死吧!王爺又不是沒處死過不懂規矩的家丁?
真是越想越氣,本來打算用書卷來消消心頭這把無名火,可惜就連書卷都跟他做對一樣,看見的也不像什麼文字,就像一隻隻咬他眼睛的螞蟻。
他憤怒地一把將書甩出去,卻意外打中了後來跟上的管家。
“哎喲……王爺息怒啊!為了一個奴才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管家一邊揉著被撞疼的額頭一邊識書一邊勸道。
一聽他嘮叨,蕭雨霖揚聲就想罵,然後目光一抬,卻忽然說出了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來,“去找盆井水來!”
“啊?”
管家顯然沒聽明白他要井水做什麼!可是蕭雨霖能告訴他他是怕那小子死翹翹嗎?
“砰!”狠狠地一拍桌,昂揚的身子憤起,大聲喝道,“啊什麼啊?是不是連你都尊卑不分了?叫你去就去……順便再拿一盒活血化瘀的藥膏過來!”
管家眸光一轉,難道王爺現在是要去小芙夫人那!
忙笑道,“是是是,老奴這就去準備!”
想來也就是這個原因了,王爺一向愛花惜花,這次小芙的眼睛傷得最重,自然是要去安撫安撫的。都怪他,被玉兒和孔小樹這倆人嚇得差點正事都忘了。
孔小樹三十板子吃下來,半條命也去了現在趴躺在床上,連呻吟的聲音都細微到聽不見的地步,全身跟斷成兩截似的,腰以下的部位都不見了一般,可是全身又是辣辣地痛,痛楚時不時在身體的四肢百骸內遊走,如一條毒蛇用它毒牙把他全身上下咬了一遍又一遍鑽心的痛讓他眼前茫然一片,許久看東西都是模糊的,但這樣也好,他也省了去瞧自己的傷,他暈血啊,隻怕看了一眼,自己雙眼一閉,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自己的命不值錢,活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幹什麼呢?這個時候他異常沮喪,感慨完自己的命運又感慨未來日子的黑暗,不覺就抽搐地哭了起來,連三十板子打下他都沒有掉一滴淚,可是現在,寂寞和孤獨,疼痛和自憐齊齊向他施壓,那哭聲,漸漸地也就大了“哭什麼哭啊?當時是誰說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嘴巴不是那麼逞強,至於讓自己的屁股受苦嗎?”
不知何時,蕭雨霖已經走進了他的房間,當聽見他的哭聲越發攪得心亂的時候,不由得低沉地怒喝道。
耳邊忽然聽到自己最想一刀捅死的人的聲音,孔小樹還以為是錯覺,但當自己不敢置信地扭頭,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抹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後的時候,他忽然衝動地想從床上跳下來,然後張嘴一口咬死他,隻是“啊……”他忽然發出了一聲慘痛的大叫,身子一動就牽扯到受傷的臀部,現實告訴他他此刻隻剩了半條命,別說是跳下床,就是動一動,都是鑽心的疼痛朝他猛烈的襲來,一下子,眼前出現了短暫地黑暗。
“痛不痛啊……”蕭雨霖的心也跟著緊了起來,擔憂的問道。
“不要你管……要不是你,我用得著受著一頓板子嗎?三十板啊,有種你也來試一試,看看到底有多痛!”孔小樹又倔強地吼著,雖然聲音帶著哽咽一點都不男子氣,但聽到蕭雨霖的耳裏,卻激起他心底深處的一抹柔情。
他沒有再跟他駁嘴,隻是往床沿邊一坐,手一伸,想來檢查一下他的傷勢。
孔小樹似乎有感覺般,含淚地罵道,“你不要碰我!”
誰要他的破好心啊,打了一頓再給顆糖吃就想讓他孔小樹從此對他蕭色狼感恩戴德了嗎?呸,他才不領這個情呢!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見他不理,孔小樹跟撒瘋了似地,使勁地甩開他的手。
蕭雨霖見他如此任性,幾次三番謙讓著還不得好,終於火氣竄上了頭,對著孔小樹一頓暴吼道,“你能不能先把你白癡的勇氣收一收……”
此怒一出,那欺軟怕硬的東西頓時就沒了動作,連大氣都沒了。
蕭雨霖看得不禁心痛,又不忍罵下去,暗歎了口氣調整了心態,語重心長道,“孔小樹,別把責任怪我頭上……你自己好好想象,若不是你自己嘴硬,你也不用吃這頓板子,我是王爺,我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我要處置一個人有什麼困難的?但是你若不想受這種罪,求我就是了,偏偏你喜歡逞能,在玉兒麵前逞能嘛……結果呢,你就得挨這個痛,你現在倒好,都算我頭上來了,真要跟我算,那我問你,你也隻打了夫人是死罪,你都該知道自己不死都得半殘不是……”
孔小樹撇著嘴,雙眼緊閉著,任淚水嘩嘩地往下流,但整副臉上的神情是始終不願聽進去的。管他說什麼,反正他心裏就記下這筆帳了,就怪他蕭雨霖的頭上!
蕭雨霖這時抬眸斜他一眼,淡聲道,“明白了吧……明白了就不要再說話,本王給你上藥!”
孔小樹聽得身體抽搐了下,狐疑地問,“你有這麼好心?”
蕭雨霖冷笑,“你想半個月都躺在床上動不得給人看,我隨便你……”
依孔小樹的脾氣,絕對也不會因這樣兩句話就乖乖順從了去,就算是上藥救命又如何?可是轉念一想,憑什麼不折騰蕭雨霖?是他自己發神經要來給他上藥的,又不是他哭著喊著求他的,就讓他給自己上藥,誰說尊卑之分就必須是奴才伺候主子,主子給奴才上藥這種看似大逆不道的活,他孔小樹照樣受得起。
於是他選擇沉默,看蕭雨霖怎麼伺候他這個小祖宗。
可是當身上的衣服被扯動,輕輕牽動早已經和血肉爛在一塊的衣服,孔小樹還是覺得有些後悔,蕭雨霖是王爺,他到底懂不懂幫人上藥該怎麼做?萬一大手大腳地,他這半條小命也要在他魔掌之下化成無有了。
“你不要伺機報複我……你動作輕點……”
蕭雨霖輕笑,抬頭去看孔小樹,真不知道他腦袋裏一天到晚究竟裝著什麼?
“你配合一點,我的動作自然會既輕又柔……”
孔小樹一怔,認命地閉上眼。
蕭雨霖這邊已經挽起了袖子,從一旁找來剪刀,小心翼翼地將與他血肉纏連在一起的衣服剪開,再用鑷子把那些混著血汙的衣服扯掉“啊啊,痛!輕點!輕點!”才輕輕一提,孔小樹就開始抓狂大叫起來。
蕭雨霖趕緊從帶來的醫療器具中尋找能減輕她痛苦的藥粉,在她受傷的位置灑了不少,見著白色粉末緩緩地浸入她的肌膚,才再次開始,一點點耐心地幫他去除碎布。
“你是男人嗎?這點小傷痛都喊成這樣?”
“就是痛啊!”孔小樹咬緊牙關,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可憐兮兮地道。
他又不是個真男人,哭喊兩聲有什麼的?他就不信了,那個女人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大嬸被打了三十板,都不會還有他孔小樹這麼堅強的蕭雨霖冷冷一笑,隨他高興說什麼就什麼,一手在飛快地解決碎布,而突然“啊,痛啊,你輕點!輕點!啊,好痛……”一時間,哇呀哇呀地痛呼聲不絕於耳,可是沒有英勇的王子前來拯救他。
“好了!”
蕭雨霖忙得一頭熱汗,不知道為什麼,聽他哇呀呀地大叫連自己的心都一並緊縮起來,心疼地真想把他抱在懷裏好好地安慰一番,但是身處的環境讓他深刻地意識到,一個主子和下人,尤其倆男人,完全不可以發生這種事。
他最後隻能化雜亂為力量,幫他好好地整理傷口,當然,如此一番血肉模糊,他哪看得清楚孔小樹衣服下還算白嫩的肌膚。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天再給你換藥,再塗點膏藥,保證你七天之內就結痂!”
“真的?”聽到這話,孔小樹傷疤沒好已經忘了痛,興奮地扭頭看著他。
蕭雨霖用力地點點頭,此刻見他大眼睛裏含著眼淚,卻又是那麼充滿激動光澤地看著自己,一時間竟也露出了一抹安心地笑容,輕輕地撫了撫孔小樹的腦袋。
孔小樹的笑容僵在嘴邊,看著那道背影走出房間,一陣冷風吹來,他才恍惚回神,蕭雨霖這麼隱晦的動作就像對待那些女人一樣,天呐,難道他發現什麼了嗎?
“啊……”房間裏,隨即又發出一聲慘叫,孔小樹眼淚汪汪地咬著枕頭,慘了,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能讓蕭雨霖把自己都看不見的屁屁亮出來給他看了個夠啊?這叫他以後怎麼辦啊?怎麼活啊?
嗚嗚嗚,他孔小樹這輩子的清譽都毀在蕭雨霖手上了嗚嗚嗚,他一定要盡早離開王府,否則這輩子還能嫁人嗎?
正當他還在為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唏噓不已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地一陣說話聲打斷了他的煩躁,他扭頭看出去,一幹丫頭家丁魚貫而入,跟他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像打搶似的把屋裏的東西都搬了出去。
孔小樹頂著兩隻眼淚汪汪地眼睛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很想找個人來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蕭雨霖先給她顆糖再打她板子嗎?現在是要把他黏到哪裏去?
“哎喂……”
他剛能出聲,門外又進來一批家丁,呼啦啦一下就把房間裏布置得煥然一新,別的什麼家具他是沒感覺,但是自己被抬來抬去一陣折騰之後趴著的大床明顯比從前那個木板床舒服多了,床上還有新換的被褥,一看就是上好的質地,身子躺在軟和的榻上,便仿佛陷入了柔軟的雲朵之中,軟綿綿的,舒服極了,讓她一身的疼痛都消解了大半。
這麼舒服的大床他還是第一次享受,趴著想著蕭雨霖對自己的好,雖然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但一想到他對自己特別的照顧,之前那頓板子的恨也在這些麵子上漸漸抵消了,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印象中的蕭雨霖的樣子,想著他這一路來的照顧,還有兩次饒他性命的大恩,不知不覺間,已經呼呼入睡了。
夜,與平常無異。
夜風吹拂,王府掩映在月娘柔美的潔光下愈顯沉寂。
孔小樹熟睡的那段時間,蕭雨霖私下見過小芙,問清楚了事情始末,他隻說一句本王心裏有數了,便打發她離開。
小芙心裏委屈,眼睛上的兩個拳頭印還在,其實這是最好邀寵的辦法了,可是蕭雨霖壓根就沒那心思,見他臉色還是沉黑一片,她當然不敢造次,在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蕭雨霖煩悶無聊至極,帶著小芙去了餐廳,可也就他一個人邀月對飲壓根就當身邊的小芙是空氣,直到管家跑來說孔小樹的房間已經整理換新完畢,他才微微露出一抹笑容。
小芙狐疑地記下了這刻蕭雨霖開心的表情,帶著滿腹的疑惑和不解回了院子。
蕭雨霖後來出了王府,照理說,小芙把事情說明白,他就該知道是月兒在那玩把戲,他這下又不是去麵見月兒,反而去找在客棧常住的東少雲下棋去了。
當孔小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屋裏亮著一盞火油燈,在翻新之後的屋子裏顯得異常明亮,他這次是真信了,這麼舒服的享受真的不是做夢。
耳邊,忽然傳來一些輕微地哭泣聲,他皺眉循聲看去,床沿邊,坐著一臉眼淚汪汪的玉兒。
她看著他醒來,急忙擦幹眼淚,衝他笑道,“小樹你醒了,有沒有覺得這裏有什麼不一樣……”
玉兒雖然很想問他痛不痛,但也不想再讓他想起當時的慘況來,於是臨時換了話題,怕孔小樹醒來發現房間大變,先出聲詢問道。
當她在叔叔那接受完處罰出來,立刻就直奔小樹的屋子,當走進廂房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焦急地走錯道,在周圍又轉了一圈回來,看著屏風後受傷沉睡的孔小樹才相信這裏是他的房間,隻是一下子變得這麼漂亮,比叔叔的房間還漂亮,她真的有些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