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港十三行絕大部分商家的客戶是英格蘭人,大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廣州秘密與監督委員會的成員開始連夜開會商討應付法國人。沒過幾天,梁棟材就得到一個如雷貫耳的信息,廣東十三行的老板們聯名給粵海關衙門上書,要求將梁棟材調回北京。梁棟材在廣州司庫的位置上,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就調回了北京。兩廣的官員非常清楚,粵海關的生意都是英格蘭人撐起來的,一旦英格蘭人跟法國人發生摩擦,將影響粵海關的收入,無法向皇帝交代。
粵海關是天子南庫,趕走梁棟材這位法國司庫,背後還有更為複雜的原因。不讓梁棟材走人,也會影響到兩廣官員的收入。趕走梁棟材,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粵海關曾經在羅廣祥的信件中發現有敏感信息,梁棟材擔任廣州司庫,那樣一來形成一南一北遙相呼應的態勢,到時候真有致命情報流出,兩廣官員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梁棟材卷著鋪蓋卷回到北京。就在這個時候,遠在歐洲的路易十六的信使到了北京,羅廣祥接到密令,希望在北京的遣使會的傳教士將英格蘭人到處攻城略地的信息轉告乾隆皇帝。當時尼泊爾軍隊一直在後藏騷擾,羅廣祥想到了剛剛回來的梁棟材,因為梁棟材再次回到了西洋樓的樂隊。當時乾隆皇帝的容妃已經病入膏肓,老皇帝情緒非常地糟糕。梁棟材借容妃想聽西洋音樂的機會,向乾隆皇帝告密,乾隆皇帝想到尼泊爾戰亂,對英格蘭人怒火中燒。
法國革命爆發了,路易十六在逃跑的路上被抓回,羅廣祥瞧不上眼的革命軍突然切斷海外傳教士彙款,羅廣祥自然也就沒法給梁棟材這樣的耶穌會傳教士發工資,加上容妃的死亡,梁棟材立即失業,生活陷入了窘境。梁棟材跟羅廣祥一樣,對法國新生政權的仇恨達到了極點,當聽到法國跟英格蘭再次發生戰爭的消息,梁棟材沒有任何的憤怒,甚至希望英格蘭人能將新生的革命力量給幹掉。梁棟材現在需要工作,需要生活費。
馬戛爾尼的到來,使梁棟材看到了新的希望,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更令梁棟材感到踏實的是,羅廣祥因為在欽天監工作,被順理成章地欽點為大清帝國的翻譯團成員。這樣一來,大清帝國跟英格蘭人的交往過程,都在法國人的視線之下。羅廣祥身在欽天監,這一次卻遇到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那就是同為傳教士的索德超跟乾隆皇帝的寵臣和珅有過命的交情,葡萄牙人不會讓英格蘭人跟乾隆皇帝走得太近。
乾隆皇帝到了晚年更是連年征戰,不是老皇帝好鬥,而是帝國早已是外強中幹了,藩屬國已經不拿大清帝國當一回事兒。尼泊爾、安南、日本等國內亂不止,西北、西南叛亂不斷。粵海關一茬兒又一茬兒更換監督,雍正皇帝時代,官員們是個個精明,都變成了貨幣學家,大肆中飽私囊。乾隆皇帝時代,帝國官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乾隆皇帝不僅要提防漢族的反滿,還要提防來至海外的威脅,帝國的秩序與尊嚴不容侵犯。
脆弱的大清帝國需要大量的金錢來維係,隻有戰爭的勝利才能證明帝國的強大,隻有唯我獨尊的虛榮才能維係皇家天下的秩序。連年的戰爭、欲壑難填的官員,乾隆皇帝坐下的萬裏江山,猶如一匹疲於奔命的汗血寶馬。乾隆皇帝難道不清楚自己的國家?錯,當洪仁輝直航天津告禦狀,乾隆皇帝就已經心驚肉跳。甚至出現一個自稱西洋幼主的朱姓孩子,乾隆皇帝就將洋人視作洪水猛獸。幾個傳教士北上,帝國都能掀起一場規模空前的清理行動,可見帝國脆弱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和珅,一個聰明絕頂,而又風神俊朗的政治新星,最後成為乾隆皇帝眾裏尋他千百度的替死鬼。乾隆皇帝身為九五之尊,帝國秩序的最高管理者,當所有的財富流入各級官員的腰包,和珅就成了乾隆皇帝的乾坤袋。當帝國的虛弱越來越讓乾隆皇帝焦灼的時候,和珅成了乾隆皇帝的唯一知己,隻有和珅才能替乾隆皇帝背下曆史的黑鍋。留給和珅的隻有一條路:死。當乾隆皇帝的繼任者後來將和珅關押在大牢裏的時候,一大幫憤世嫉俗的文人忙著為和珅尋找罪證。和珅在高牆之內老淚縱橫:
夜色明如許,
嗟予困不伸。
百年原是夢,
卅載空勞神。
室暗難挨暮,
牆高不見春。
星辰環冷月,
縲絏泣孤臣。
對景傷前事,
懷才誤此身。
餘生料無幾,
辜負九重仁。
悲情的絕命詩。不難看出,帝國的權臣和珅,早已成為老乾隆最貼心的知己。梁棟材太了解乾隆皇帝了,要想讓和珅背黑鍋,那兩人就得唱好生命中最後的雙簧,乾隆皇帝會滿足和珅一切合理的要求。索德超,那個不懂英文的葡萄牙人,因為和珅的類風濕病很嚴重,略懂醫術的索德超,給和珅幾口鴉片抽下去,就讓和珅疼痛頓消。索德超也就成為欽天監最榮寵的傳教士。羅廣祥已經探出了苗頭,為了迎接英格蘭使團,索德超可能加官晉爵,彰顯大清帝國威儀。一個更為重要的情報,羅廣祥已經摸得清清楚楚。梁棟材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