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男人爭權奪利釀成的苦果卻要無辜的女人來品嚐?
每當我的姐姐們含著眼淚和辛酸離開宮廷遠嫁異國的時候,我總會這麼問自己。
或許,在男人的世界裏,微不足道的女人不過是權力的犧牲品。我,終究也會像我的姐姐們那樣,逃不開身為封國公主的宿命。
晉國的軍隊在崤山設下埋伏,秦軍大敗,全軍覆沒。在晉國的援助下,鄭國逃過了被秦國吞並的劫難。
可是,在鄭國,本該喜慶歡騰的宮廷卻被布置成一片慘白的靈堂——公子蠻死在了秦國人冰冷的鐵戟下。
回到鄭國的將領向國君稟報說,公子蠻死去的時候,雙眼並未闔上,直到斷氣的那一刻,他一直叫著一個人的名字:盼夏……盼夏……
我閉上眼睛,仿佛親眼看見了那片被鮮血染紅的大地,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姬蠻睜著赤紅的雙眸,不斷喃喃著:
盼夏……盼夏……
溫熱的淚珠從我的眼眶裏滑落下來,我不知道這悲傷的淚水是為兄長戰死沙場而流,還是因為我永遠失去了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姬蠻臨死前的遺言觸動了大難方過後的人們脆弱的心弦,那個蒙塵已久,幾乎被人淡忘的預言又騷動了起來。
盼夏公主成人後必定是一個傾人國、滅人族的女人。
我,似乎變成了災禍的根源。災難臨頭的恐慌又一次在宮廷裏蔓延開來。
也許,身為國君的父親會下令處死我。曾經有一度,我是如此以為的。但父親並沒有那麼做,他為我定下了婚事,把我嫁到陳國。
陳國,一個比鄭國還要小的封國。
我的姐妹們同情我,因為身為鄭國的公主,將要迎娶我的男人不是陳國的國君,而是陳國的大夫。
但對我而言,與其成為一個尊貴的國君夫人,我寧願做一個平凡的大臣之妻。
我不想同我的母親一樣,在寂寞的內廷深苑裏等著年華老去,待到美麗的光華不再,即使芬芳的蘭草開了滿園,卻再也留不住丈夫流連的目光。
盡管我一母同胞的兄長姬夷被立為了世子,可母親並不快樂。隻有我知道,母親所有的快樂都來自於那一室花開的蘭草和曾經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母親噙著不舍的淚光為我送行。
“別哭。”我摟著母親,給這個養育我的女人最後的擁抱。
離別的淚從眼眶湧出,母親泣不成聲。
遠嫁的路行途漫漫,風卷起黃沙,唱出悲涼的哀歌。
連日車馬的顛簸,把我折騰得頭暈目眩,困頓不堪。在忍耐達到了極致的刹那,馬車突然一個晃動,停了下來。
我揭開車簾,向外望了出去,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披頭散發地摔倒在護送的車隊前。
“公主,危險。”衛隊的隊長攔住了下車察看的我。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過於緊張。等我又走近了些,那乞丐從地上坐了起來,兩眼直視著我。
我的心一震,在瞧見他腿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時,立即叫人為他上藥。
他不作聲,隻是吃力地半爬半拖到一旁的草叢邊,讓開了道。他坐起身,那雙方才看著我時狂傲不羈的眸子斂了下來。
一個落魄的乞丐會有這樣倨傲的眼神,令我有些驚詫。
“你沒法說話嗎?”或許,他是個啞巴。我猜想。
他仍是斂著眼,安靜地坐著,好似根本就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語。
我思量了片刻,於是吩咐奴仆把藥粉和白布,連同一些幹糧放於他的身旁,便轉身欲回到馬車上。
“我叫屈巫,不是乞丐。”就在婢女扶我上馬車的瞬間,那個坐在路邊始終不言語的人開口了。
我回過頭,那雙盈滿傲氣的黑眸望著我,仿佛我的施舍折損了他的驕傲。
“那你就好好活下去吧。”我扯開笑顏,掀開馬車的簾布坐了進去。
護送的車隊又緩緩啟程,朝著陳國的都城進發。
屈巫,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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