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冰冷的靈堂上,淚水已然流盡,心底隻剩下一片茫然。
南兒偎在我身旁,或許是因為寒冷,他瘦小的身子微微蜷縮了起來。我看了,不由覺得心疼,伸手把他攬在懷裏,欲分給他些許暖意。
這些天,株林別苑裏皆前來吊唁的人,南兒始終木然地跪在我身邊,不哭不鬧,出奇地安靜。
“母親,以後父親再也不能帶我去騎馬了對不對?”南兒從我的懷裏抬起頭,稚嫩的小臉上顯現的是同他的年齡不相匹配的沉靜。
這是禦叔死後,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與我說話。
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七歲的孩童解釋生與死的玄奧,隻是把他更緊地摟在懷裏。“是呀。”喉間的酸澀湧了上來,嗆得我眼眶發熱。“你父親病得太累太苦,他想休息了。”
姬蠻死了,什麼也沒留下;禦叔去了,他給我留下了南兒。
南兒,如今我唯一僅有的,禦叔留給我的孩子。
更深夜靜,我不忍心讓南兒陪我一同熬夜守靈,於是喚來家仆領他回房歇息。
白燭的火光搖曳,禦叔的靈位在搖晃的燭光中忽明忽暗。
禦叔,你說你愛我,但如若是你真的愛我,為何能狠下心腸棄我而去?在我以為我們可以白頭到老,共偕此生的時候,為什麼你要拋下我一個人?
你對我說過的,有你在,我不用再過著惶恐害怕的日子,你怎麼可以背棄自己許下的諾言,對我殘忍如斯?
禦叔,倘若你死後的魂魄仍在人間徘徊,倘若你對我還有絲毫的留戀,那就請你在轉世投胎前,讓我再看你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對著禦叔牌位跪坐了多久,直到身後的門扉被人推開,我才恍惚意識到,白燭早已燃盡,東方已經破曉。
“夏夫人。”來人走至我的身邊,是孔寧。
“孔大夫,謝謝您。”我朝孔寧深深地磕了一個頭。禦叔病重時,他四處為禦叔求醫問藥;禦叔過世後,他奔前忙後打點禦叔的喪事。他對夏家的恩情,我銘記於心。
“夏夫人客氣了。我與夏兄親如手足,這些本乃我應盡之事。”孔寧見狀,要把我扶起。
跪了一整夜,我的雙腿早已麻木失力,孔寧如此一拉扯,人便被帶進了他的懷裏。
“夫人小心。”他溫熱的鼻息有意無意地吹拂過我的耳垂,一隻手攬在我的腰間,兩人的前身緊密相貼。
我是新寡的婦人,他是我丈夫生前的同僚,這樣的姿勢太過曖mei,而且極其地不適宜他與我之間。
我悄悄抽開被他握住的手,抵著他的胸膛,拉開彼此的距離,無奈腿腳酸麻,還是使不上勁。
孔寧似是察覺到我的抗拒,扶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也沒有再做出什麼逾禮的舉動。
是我多心了,我說服自己,方才他隻是好心地想扶我。
“夏夫人今後有什麼打算?”片刻的沉默後,孔寧問道。
打算?把南兒撫養長大,他是禦叔留給我的。
未等我開口,孔寧便又說道:“夏兄走後,夫人和征舒孤兒寡母兩人日子難免過得清苦。夏兄生前待我不薄,夫人若是今後有什麼難處,但說無妨。”
孤兒寡母……
孔寧用的這四個字令我抬起頭,他的言辭提醒了我,一個寡婦帶著幼兒在這個男人主宰的亂世裏想要安身立命談何容易?
這是我頭一次如此接近地看清孔寧的麵容,他也不避諱地與我對視,那雙透著些邪氣的丹鳳眼裏閃動的叫人摸不清的情緒。
他自願照顧我和南兒,我本該感激滿懷,可是此刻我隻覺得心頭籠罩上了一股抹不去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