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沒能去醫院,下班回家後剛進家門,就覺得有點不對。一路走到臥室,隻見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雖然沒開燈,但她已經發現床上竟然睡著一個人。她又驚又怒:“葉慎寬,你怎麼回事?”
他睡得正香,被她吵醒了還是睡眼惺忪:“你回來了?”
“你怎麼在這裏?”
他竟然挺委屈的樣子:“我睡不著。”
“你睡不著也不能上我家裏來睡。”她都被氣得糊塗了,“別人知道了怎麼辦?”
他像是在爭辯什麼:“沒人知道,我自己開的車,在街上兜了半天,最後把車停在商場停車場,又攔出租車來的。”
她把燈打開:“有你這樣的人嗎?你到底怎麼進來的?”
其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要想配她的鑰匙,簡直是易如反掌。大概是燈光太刺眼,他用手遮著眼睛,忽然歎了口氣:“今天開會,我講錯話了。”
她心裏一沉,知道在這關頭什麼事都能要命,背後那千絲萬縷,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她不由得問:“你說錯什麼了?”
問了又覺得後悔,因為不應該問,他也不能告訴她。
結果他頓了一下,慢慢道:“我當時說,聯通歸電信,移動合並網通。旁邊人給我使眼色我也沒覺得,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來說錯了。”
她這才知道他是在逗自己玩,惱羞成怒。
他突然攬住她,就吻在她耳垂上:“小九……”他的呼吸全噴在她的耳畔,拂動鬢發,仿佛有一種遙遠而親切的酥麻,從耳畔一直麻到頸中,麻到胸口。他的懷抱那樣暖,暖得令她覺得心裏發酸,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又一次支離破碎。
她一下子掙開他的懷抱:“你兒子快一歲了吧?”
他定在那裏,仿佛這句話是一句咒語,然後就讓人動彈不得。
她說:“你走,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他穿上外套,似乎很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九江隻覺得心亂如麻,這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拿著包,她把包放下,想想又把手機關了,就去洗了拖把來拖地。
做家務的時候她的心仿佛才能靜下來,腦子一片空白,隻有手裏忙著。她拖了地,然後換了床單枕套,統統塞到洗衣機裏去,仿佛床單上沾染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其實就是一點煙味,他身上的。
枕套上還有一根短短的頭發,很硬。從小他的頭發就很硬,少年時代更是像刺蝟一樣。那時候她就愛用手摩挲他的額發,像小刷子,刷得她掌心癢癢的。她把那根頭發拈下來,發根都灰了,也許他真的有白頭發了。
他的日子不是好過的,他說他睡不著,她想象得出來。上次見著他就像是熬了很久的樣子,因為他坐在她旁邊,一會兒工夫就睡著了。
她還記得在香港的日子,每一個晨曦,在枕上看到他沉睡的樣子,那時候他眉宇舒展,從來不曾有疲憊的眼神。
她給自己沏了杯茶,隻不願意再想什麼,如果說要忘記過去的一切,其實她根本辦不到,可是最後的理智她總還是有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座機響起來,她隻是懶得起身去接,任憑它響著,一直響一直響,最後終於重歸寂靜。
洗澡的時候有人敲門,她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隔著防盜門一看,竟然是陳卓爾。她嚇了一跳,連忙把門打開:“你怎麼來了?你不是還沒出院嗎?”
“醫院太悶了,溜出來透透氣。”他大搖大擺頤指氣使,“快點,我晚飯都沒吃,煮點麵條。”
她隻好去給他煮麵條,他還跑到廚房湊熱鬧,本來廚房就小,添了他簡直轉不過身來,她一邊忙一邊數落:“你那胃,就是讓你自己給糟蹋的,住院還跑出來,到現在了連晚飯都還沒吃。”
他沒好氣:“還說呢,昨天你不是答應給我煮麵條嗎?我在醫院眼巴巴等著,結果你都沒去。”
她昨天答應過嗎?她都忘了。
葉慎寬一來,就把她攪得心神不寧的。
他吃了一大碗麵條,似乎是真餓了,吃完後還問:“要不我洗碗?”
她連聲說不用,又對他笑了笑,問:“你自己開車來的,還是司機送你來的?”
他悶悶不樂:“這才幾點,你就想趕我走?”
她說:“早點回醫院去,病早點好了,可以早點出院。”
他這才似乎高興了點。
她在陽台上看他走出樓洞,他是自己開車來的,倒車的時候差點又撞在電線杆上。這種老式小區的路太窄了,她都覺得提著一口氣,他還滿不在乎地把手伸出車窗來朝她揮了揮,示意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