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太後正同自己的小兒子調笑:“我想見一見自己的兒媳,阿琤怎麼也推三阻四,難不成以為我是那惡婆婆,見一眼,就要把你的心肝吃掉?”

容琤麵露無奈,沉聲道:“娘,你怎麼總愛說些玩笑話。”

太後卻沒心思聽兒子的辯解,她饒有興致地抬起眼,看望踏進門的來人:“我的兒媳來了。”,然而在看見杭絮正臉的那一刻,她嘴角的笑容突兀僵住。

杭絮輕巧地抬腳,跨過門檻,迅速抬眼看向正位的人,為太後的年輕暗暗訝異,而後便低下頭,行了一個恭恭敬敬、挑不出差錯的禮。

太後愣愣地看著杭絮,目光盡是懷念,像是在透過她懷念故人。許久,她招招手,引杭絮過來,杭絮上前,乖巧地在太後身側坐下。

太後伸出塗了鮮紅蔻丹的手指,挑起杭絮的下巴,後者乖乖仰起臉,眼神不錯不亂,由著那目光一點點掃過她的眼睛、鼻子、眉毛。

而後,太後斜睨一眼容琤,把盯著杭絮,似乎生怕她受到什麼傷害的男人定在原位。

杭絮的手被太後緊緊握住,她低下頭,看見對方眼裏帶些水光,聲音也輕飄飄的:“不愧是照影的女兒,阿絮同她生的有七分像,特別是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

杭絮的娘親薛照影,十五年前曾是京城第一美人,一雙婉轉流波的杏眼,被稱作“一眸春水照人寒”,而她,就生著與母親一樣的杏眼。

隻可惜娘親在她九歲那年因病去世。

杭絮反握住太後:“我小時候,娘親常常跟我提她的好友,名字叫作桃宜,想必就是太後了。

太後鳳眼空茫茫,回憶起過往:“我與你的娘親照影,曾是至交好友,還玩笑嫁人也要嫁一對兄弟,永不分離。”

“卻不想一人在北疆,一人在京城,遠隔千裏,甚至連她去世,我也隔了一月才知曉。”

杭絮張張嘴,想安慰卻無從開口,隻能更加用力握緊對方的手。

緩了一會兒,太後情緒漸漸明朗,看著好友的女兒,簡直是越看越喜歡,忍不住誇獎:“阿絮不僅生得好,禮數也好,我還擔憂你常年待在北疆,對京城的禮數不熟悉呢,在我跟前倒沒什麼,到了外麵,便要鬧些笑話了。”

她心念一動,鼓起臉頰,撒嬌似的扯住太後的衣袖搖晃:“太後從哪裏聽來的謠言,要被別人聽去,於我倒沒什麼,卻是讓別人笑話我杭家的家教,讓父親蒙羞。”

太後看著杭絮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起來:“都是清兒那孩子跟我說的,她與你是好友,對你總是不放心……”

說到這裏,太後的話語突兀停住,她從宮妃相鬥中勝出,是心機計謀的佼佼者,豈能不知道這話後麵的陰暗心機?

她的臉色微微沉下來,接著嗤笑一聲:“倒是我被哄住了。”

杭絮心中卻有所預料,前世也有這麼一出,明明她極少出去交際,但舉止粗蠻、不通禮儀的謠言竟是京城無人不知,以至於杭絮露出失禮舉動,便能收獲一些果然如此的眼神。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前世的她從不重視這些虛禮,在北疆,沒人比父親的職位更大,因此從不需要行禮,便是遇見長輩,按軍中的禮儀,也不過拱一拱手罷了。

刨去名聲,這習慣也讓她在前世吃盡了苦頭。

父親入獄後,為了尋求助力,她四處拜訪父親的好友,然而那些曾與父親稱兄道弟的官員,此刻卻一個個避之不及,人心的冷暖顯露無疑,縱使有幾人願意見她,也必然要從禮儀到穿著狠狠挑剔一番,再以無禮之由趕出府邸。

從此,杭絮便再沒讓自己的禮數出過一絲差錯,隻為了在向那些官員尋求幫助時,能多留一點時間,讓她多懇求一會兒,能再多一絲希望。

正當她陷入回憶之際,阿陵進來通報:“王爺,外頭戶部侍郎的女兒要來拜訪,說是夫人的好友。”

“好像叫什麼……蕭沐清?”

容琤聲音冷凝:“不見。”

顯然他也明白了方才兩人對話的含義,此刻麵色沉下來,頗為不虞。

阿陵得了令,正準備推門出去,卻被太後叫住。

太後抬起手,將一縷鬢發勾到耳後,懶懶吩咐道:“既然是阿絮的好友,怎麼能不讓她進來呢?

第5章 不速之客

蕭沐清絞著手指在前廳等了半刻鍾,那個小廝滿臉含笑跑過來,引她去大廳。

她心裏舒了口氣,神色也輕鬆起來。看來杭絮對她還是念著些情分的,不然又怎會同意她拜訪,也對,那人天真的要命,又怎麼會看透自己說的話,那一夜她的咄咄逼人,想必隻是杭叔叔教的。

在回廊裏轉了幾個彎,入眼處處都是富麗堂皇的屋宇,琉璃瓦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好不炫目,蕭沐清平靜的心又翻起波浪,憑什麼杭絮能嫁給瑄王,錦衣玉食、富貴一生,而自己卻被父親當作棋子,規定好了未來,一眼可望的淒慘。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她想得入神,連嬌美的麵容也微微扭曲,前頭的小廝突然停住,一聲“蕭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