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鬼次郎嘴唇緊閉,一雙渾濁無神的老眼上下左右的打量著此洞,卻自始至終不看陶仲文一眼。接著是凶煞抱抬著一個碩大丹爐,惡煞背著一口五尺見方的銅鼎,隻有桃花煞空著雙手。雙煞一邊將手中之物尋處放下,一邊訝然打量著這山洞,卻不敢再加笑謔,均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最後進來的是那猥瑣道人孫道篤,他背上卻背著一個麻灰色的布囊。他這次進來之後精乖了不少,隻把布囊悄悄放於白匣之畔,而後行禮入列。
朱魄隆透過小孔,竟發現那布囊中有物微微在動,瞧其大小形狀,顯然裏麵兜著一個大活人!他又驚又奇,而眼前這批人,不覺使他憶起七月十五那夜虧月島上恐怖遭遇,再對應方才陶仲文的那一番自言自語,刹那間隱有所悟,心頭陡然一陣怦怦亂跳,忖道:這個萬惡不做的陶老道,他……他……他不會想在這山洞中煉……煉那什麼“元什麼紅丹吧”?!……
朱魄隆心中委實難安,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貫注地朝洞內看去。所喜小孔位置甚佳,洞腹又極為開闊,因此洞中情形,幾能縱覽十九。
卻見陶仲文似笑非笑地凝視鬼次郎片刻,忽對一黑衣道姑道:“道素,你再代為師問他幾句!”
一白衣妙齡女尼跨出班列,躬身行禮,然後用日語對鬼次郎喝道:“你這日本倔老漢,倔得忒也沒道理了!我師尊好心救你上船,又用我玄門寶器‘七寶玉槨’收殮你懷中女屍,你不知感恩倒也罷了,不想你臂膀受傷竟還恩將仇報,上船便欲施暗算!我師尊何等神功,豈能被你倭國宵小微末伎倆所傷?他老人家施小技略懲於你,你仍不知好歹,裝聾作啞不算,還絕食以抗!嘁,若真不吃不喝,倒令人佩服你之骨氣,卻暗中偷偷吃木喝露,將我船上木頭捏掰得到處都是坑洞,你說是何道理?……”
陶仲文似能聽懂一些日語,不禁眉頭一皺,張口喝道:“徒兒不可無禮!隻因你雜學頗多,才叫你代師相問,不想你不好言請教,卻扯恁遠作甚?再說迄今兩邦交惡,國人互仇,也在情理,原也怪他不得。我堂堂中華紫府,總記掛這些私人恩怨,豈是玄門修真之人所為?”
那口舌便給的白衣道姑道素臉上微微一紅,稽首執禮道:“徒兒知錯了。”
陶仲文點點頭,語氣放緩道:“你轉告訴這位先生,為師觀其氣貌骨相,他之身份行跡,已大致得知。若他願開尊口,誠實不虛,為師倒願與他做筆交易。”
道素恭聲道:“是!”遂轉而向鬼次郎,板著臉用日語道:“我師尊說……”
鬼次郎突然冷笑一聲,道素吃了一驚,戛然止住話頭。卻見鬼次郎昂然瞪視著陶仲文一會兒,驀地森然道:“老漢聽得懂你的話!”
他此言一出,除了隱匿一側的朱魄隆和端站於池邊的陶仲文外,餘人無不麵露驚容。
陶仲文淡淡笑道:“先生既願開口,很好。道篤,代為師替先生除去刑具,以示咱們誠意!”
“不忙!”鬼次郎眉峰一聳,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操著古怪的華語,嘿然道:“你說你知老漢身份行跡,那就說來聽聽吧!”
陶仲文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勢,掃視一周,輕描淡寫地笑道:“先生乃日本國伊賀忍者一門尊者,乃貴國武界有數人物,懷殺人無數之力,更有千戰不死之命,卻也是貴國武界數一數二之有命無運之人——寧不令人扼腕歎之?”
鬼次郎的身子突然晃了兩晃,一張皺巴老臉雖仍木無表情,但其方才還滿含嘲諷的一雙閃爍眼睛,似陡然黯了許多。半晌,他緩緩鞠了一躬,神色儼然,慢慢問道:“你見老漢衣著,猜我是日本人不難;老漢曾向你行刺,你猜出我是忍者,甚至看出我屬何門何派,雖令人驚懼,卻也能解——但老漢不明白的是,你真能從我氣質骨相中看出,老漢乃日本武界數一數二之有命卻無運氣之人嗎?這實在令人費解!”
陶仲文微微一笑,道:“先生若願合作,你我便是友非敵,看相測命乃我道門雕蟲小技,何足掛齒,自會向先生言明——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鬼次郎雙目凜然一閃,緩緩搖搖頭,抑揚頓挫地道:“沒辦法,我伊賀門規對忍者首領有個嚴厲規定,就是決不在受製於人的情況下,與人合作交易……還請老道長原諒!”
陶仲文撫掌笑道:“不錯,城下之盟,最乏誠意,固難作長久之計,更非是待友之道。來啊,給這位先生除去刑具!”
“且慢!”鬼次郎再次擺手叫停。
陶仲文微覺詫異道:“先生這又是為何?”
鬼次郎麵無表情地盯著陶仲文,突然臉現一抹冷笑,問道:“老漢心中有一件事,早想請問,隻是先前不得其便,見不到你。現在趁這機會,想請問老道長,希望你能誠實回答,然後再談交易不遲——至於這小小刑具取不取的,又有什麼要緊?”
陶仲文麵上閃過一絲慍色,隨即笑道:“除刑說話其實更好——請問吧!”
鬼次郎昂然道:“你們既然救我父女上船,發現小女已死,卻不海葬她的屍體,反倒把她裝進這鑲金嵌玉的玉棺,還叫這個手掌會凍冰的人,不住製冰層層裹住棺材,讓她屍體不腐壞……請問你們想用她屍體做什麼用?嘿嘿,相信你們不會那麼好心,把小女送回日本厚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