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莎士比亞戲劇故事》(2 / 2)

“總沒壞處”這口風跟我母親挺相似,說不定就是我母親灌輸給他的。但師道尊嚴,人家準備好的教材,自己總不能不念吧?

他生活中有些怪僻。冬天睡覺嫌被子沉,便用粗鐵條彎了一個半圓形的拱架,放在床單上。晚上睡覺,他睡在床單上,上邊是這鐵條彎成的拱架,被子再放在拱架上。這一來,保暖依然保暖,被子卻“壓”不著他了。他家還養雞,可每天關在籠子裏,從不放風。久而久之,母雞就下了軟殼的蛋。張先生也不著急,就出去從缸瓦市的西藥房買了些鈣片,用它喂雞,果然蛋殼就硬了。為此張先生特得意。

我跟他學了好長時候的“英翻中”,但詞彙量沒多出多少,倒是中文的嵌詞造句提高了不少。我不敢公然反對老師的教法,於是婉轉建議“豐富”一下教材。我用了“豐富”一詞,老師沒留意,順口回答:“你自己也找找吧。”

我找了,找的就是《莎氏樂府》。

我帶著《樂府》去見老師,一看原文是“看”過的——每個生詞旁邊,我都用紅筆注了音標。

“看來,我挺喜歡這種英文的。”

“它的句勢複雜,分析清楚了,再難的文法也不怕了。”

張先生沒多說什麼,給我耐心地解釋。但他後來在學習完的閑談中講,“我不反對《樂府》,但主張你現在不要太迷戀它。學英語,不在乎用多少生澀的單詞,關鍵倒是那些常用詞,通常一個詞會有許多種用法,你得一個個都能分辨清楚。這最難……”張的個性很強,他教我不但不收學費,反而還“倒貼”。每次我去學的那個晚上,他都預先從東城一家專賣西式點心的鋪子買來“洋點心”,以備教完之後閑談時品嚐。我這人不客氣,但對他也有些敬畏。他講的道理我雖然不完全讚同,但以後就沒有再鑽《樂府》。

後來我去了新疆,和他一別多年,再沒有見到。隻知道他“文革”初期很受了些苦。大約是出版社中有人批他傳播“封資修”(重點是資和修),他不服,並且和人動手打起來,結果後來鬧了個頭破血流。大約很久很久之後,曾接到他一封發自成都的信,講自己50年代遺留的問題至今還遺留著,如今是和兒子住在一起,也不去想它了。

他寄這封信時已80多歲了,如今很長時間沒通音訊,不知他現在在哪裏?我默望南天,祝願這位雖有怪僻卻心地善良的老人晚年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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