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曉得國內有幾家出版社出過這部小說,反正我60年代初期讀的是中國青年出版社的版本。封麵也很有特點:下半部一片黑色,象征鋼鐵;上半部白色,襯托出作者的速寫像。由於是精裝本,就更像“鋼鐵”了。我母親在1957年前擔任《旅行家》雜誌主編,該雜誌隸屬於中國青年出版社領導。由於母親的級別和職務,所以1957年前“中青社”每出一本書,都要送一本樣書給母親。這本書拿回家裏,卻許多年沒人動,這在我們家是習以為常的事兒。無論是誰,都很少有閑心去讀小說。
60年代前期,我在選擇生活之路的過程中,經常出現這樣的曲折。每次選定一門事業時,我便一往無前、分秒必爭去學去幹;每次竭盡全力還不能看到“光明”之際,我便要灰心“幾天”。在這“幾天”中,我什麼“正經事”也不幹,隻是“抄”起家中的閑書亂翻亂看,以宣泄心中的愁悶。
這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就是在這樣的心境下看了的。
不看則已。一看則嚇一跳。
看前半本時,給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保爾,而是其女友冬妮亞。我希望保爾能得到她的愛情,我自己甚至也有點“喜歡”她了。就在我萌生出“喜歡”的念頭時。自己也著實嚇了一跳。一個聲音在警告我:“你還有權利喜歡人麼?你連職業都沒有,連工作都沒有……”
但是,我必須“坦白”當時的感受:它不但切實存在。而且+分清晰。這是我青年時代第一次萌生這樣朦朧的愛。以往,我成長在“男校”中,我從來沒接觸過年齡相當的女性。記得當初每逢“五一”、“卜一”,每逢需要去天安門狂歡時,所有的男校都要找一個地理位置最近的女校,臨時結為“友誼學校”,使雙方的同學在節前一起練舞,然後在節日之夜共同在廣場的指定位置上“翩翩起舞”。三中的友誼學校是幼兒師範,她們將來都將成為幼兒園的“阿姨”。唱歌跳舞是她們的“長項”,每次“合練”都把我們男生甩得遠遠的。記得當時,一方麵我在內心深處是不太看得起“阿姨”的,我們男生的目標是“北大”、“清華”,她們至多是我們孩子的老師,僅此而已。另一方麵,當我們和這些“活生生”的女生麵對麵時,又忍不住有些激動(甚至是羞澀)。尤其是當我們的班幹部和她們的班幹部走近洽談工作時,我們這些“非幹部”就遠遠地大聲起哄。當然,中學畢業之後,我走上的是一條和其他同學頗不一樣的特殊道路。我在艱難地尋找生活和職業之路,諸如愛情一類“閑事兒”都和我遠離了。
等我看到後半本,保爾的形象才漸漸立起來。尤其讓我難忘的。是那個鏟雪的情節:保爾作為護路工人,在雪地中艱難鏟雪,忽然一扭身,見到了久違的冬妮亞,她如今已經成為一個富商的妻子。坐在車上的,是保爾對立的階級的人;然而出自保衛政權的需要,保爾默默鏟雪,讓對立階級的人坐好這趟車。可以看出,此時的保爾和冬妮啞還是有情的,可越是有情,讀者的心也就被揪得越緊。
看到最後,當保爾已經臥床時。他那段著名的語錄出現了:“人的一生……”
我看到這裏,心中也出現一個共鳴聲音:“人的一生……”
這真是千古名段(語錄)。我忽然又想到諸如《借東風》、《甘露寺》當中的那些名段。不也被稱作是“千古絕唱”了麼?
不,不!後者是趕不上前者的。我在這兩者的搏鬥中,也漸漸拿準了主意:我要站在前者的立場上,首先當一名堅定的革命青年等有了這一點,再談其他(其中就包括職業選擇)。
我想重新看看這部書的封麵,下半部的黑色好沉重,好嚴肅。可惜現在我找不到這本書了,隻好拿另一個版本來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