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旅途中看地圖,隨之寫一些格律詩。這使我的旅途充滿詩情,最初要借助《詩韻新編》的幫助,後來就徹底丟開了,我把它掛號寄回了北京,雖然它的封麵已經殘破,但畢竟幫助過我,我舍不得丟掉它。他年之後重睹,會引起我的憶念。
每到一“站”(指需要停留若幹天的地方),我習慣把寫好的詩寄走。不一定寄北京的父母,我怕那兒不“安全”,所以經常寄給五湖四海的逍遙派朋友,他們沒“事兒”而有閑情,估計能保存下這些東西。等到將來太平了,我再把它們搜集到一起,再做統一的加工整理,就像聶先生當年從北大荒回來時,利用在北大荒寫七言古詩造成的衝動,又重新寫成七律時那樣。
在旅行到一年多的時候,我實在是疲憊和困倦了,決心隻要哪天稍稍顯現出太平的跡象,我就一準回新疆去。再不能個人這樣浪跡天涯了。等流浪到一年半的時候,黨的“九大”開幕,我正在山西太穀。當我聽到王震當選為中央委員時,心想新疆當初造的謠言(說王是北京“五·一六”的第六號黑後台)也就不攻自破,我決定立刻由山西直回新疆。我北上包頭,經呼和浩特去蘭州,然後遠上烏魯木齊……這一次是在火車的車窗旁,我“跳”出了七律當中的一聯:“還經呼市穿烏市,直下黃河奔塔河。”
我心十分愉快,因為想起了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千古對照,不分強弱。
唯一遺憾的是,當我又拿出那本《中國地冊圖》時,發現最南邊還有四個省(廣東、廣西、雲南、貴州)沒去。“希望他年婚後,能和妻子同去”。——我在內心深處,這樣對自己說。
這本地圖冊至今仍在手邊,每逢出差,我還習慣帶上它。可有過幾次,就發覺它確實是“老”了。一些叫“縣”的地方,如今都改成了“州”。其實“州”是古名,這當中又有個“否定之否定”。
離開北京15年,終於重又回家——可以踏踏實實工作了,可以安安然然吃飯和睡覺了,更可以深入到書齋深處讀書了。
我終於圓了自己的舊夢。讓我最感動的,不是奮臂高呼的豪言壯語以及街市上的“紅海洋”,而恰恰是舊城區遺留的京風京韻。它讓我想起童年,讓我想起青年時期顛沛流離的苦楚,讓我想到苦盡甘來之不易,更讓我堅定了信心——再不能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了。
有朝一日,我也要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