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禁語(6)(3 / 3)

翠蓮隻是啜泣不作聲。

“你不是和那個,那個什麼龍守備結婚了嗎?怎麼落到這步田地?”喜鵲道。她這一問,翠蓮就哭得更凶了,不時地甩出一道道清鼻涕,抹在水車扶手上。

“唉,”翠蓮長歎了一口氣,徐徐道,“命該如此。”

她說,她離開普濟之後,就跟著龍守備搬到梅城去住。可不到一年,龍守備就在別處添了房產,先後娶進了兩房姨太。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踏進過她的房門。翠蓮厚著臉皮又在龍家苦熬了三個月,最後,龍守備就派了一個親信來傳話。

“他其實什麼話也沒說,隻是把槍往桌上一拍。我當時就知道在龍家待不住了,就問他,是不是要趕我走。那親信也就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一臉壞笑,滿嘴酒氣地湊了過來,道:不忙,不忙。等小弟先舒服舒服。”

翠蓮離開守備府之後,曾先後托跡於兩家梅城妓館,幹起了老本行。後來鴇母訪得翠蓮原來是守備府出來的人,就不敢收留她了。鴇母說:“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畢竟做過人家夫人,日後龍長官要是知道了,還當我是故意羞辱他呢,況且,你也這麼大年紀了。”

後來,翠蓮又去另一個妓院,鴇母還是這番話。於是,她隻得行乞為生。

說來也奇怪,在行乞路上,不管她朝哪個方向走,走來走去總會走到普濟來。“好像被小東西的魂兒帶著。”翠蓮道。

一談到小東西,喜鵲的心頭就是一緊。“按說,在普濟學堂那會兒,校長也待你不薄……”後半句話,喜鵲忍住了沒有說。

“我知道。”翠蓮猛吸了一口氣,歎道,“命該如此。”

她說,早年她流落在郴州時,在途中遇到一個乞丐,帶著個不到五六歲的孩子。當時,那個孩子已餓得隻剩下一口氣了。她看他們父子倆可憐,就給了他們兩個饅頭,正要走,那個瞎子就把她叫住了。他說,受人一飯之恩,當銜環結草以報。他又說沒什麼本事,隻是給人算命看相,倒有幾分靈驗。當下就給翠蓮看了相,說她這輩子,乞討為生,最終餓死街頭,為野狗所食。若要免除此劫,卻也不難,隻要找一個屬豬的人嫁了就成。

“那龍守備當年裝扮成一個彈棉花的,來村中查訪革命黨人的動向。我全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恰好校長,也就是秀米,讓我去村中找六師郎中來看病,她那些日子牙疼得厲害。路過孫姑娘家時,見他歇著工,正在門前抽煙,就與他隨便搭了幾句話。這狗日的東西,心腸雖黑,倒是一表人才,能說會道,我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著了他的道兒了。對天發誓,當時我真不知道他是朝廷的密探,就是打死我,我那會兒也不敢存心背叛校長。後來……”

“是不是因他是屬豬的,你才拿定主意跟他?”喜鵲問。

翠蓮想了想,先是點了點頭,後來又搖了搖頭,道:“也不全是,你還沒碰過男人,不知道這男人的好處。這狗日的龍守備,高大英武,儀表堂堂,真是一副好身手。咱們做女人的,隻要被他們男人掐住了軟的地方,就由不得你不依,一步錯,步步錯,到後來隻能閉著眼睛由他擺布了。”

一席話,說得喜鵲麵紅耳赤,低頭不語。

過了半晌,翠蓮又問起秀米的近況,問起她這些年有沒有提起過自己。喜鵲道:“還說呢,她這些年一句話也沒說過,我還以為她是啞巴。”

“不是啞巴,她能說話。”

“你怎麼知道?”

“隻有我知道她的心思,她不說話,是為了懲罰自己。”

“為什麼?我不大明白。”

“還不是為了那個小東西。”翠蓮回憶說,“其實,在學堂的時候,別人都以為她是瘋子,連自己生的孩子都不管不問,實際上她每天都想著這個孩子。”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有一天,我去伽藍殿和她說話,曾問過她,為什麼對那個小東西那麼狠?不管怎麼說,這孩子畢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能忍心。你知道她怎麼說……”

喜鵲搖了搖頭。